见识到了慕容修洛的冷漠和反复无常,上书的人用词也谨慎许多,早朝之时,无人再敢乱说话。心中暗自打算盘的人也收敛起来。
雕花木门后,礼部尚书书房中,几位白胡子的大臣捋着胡子,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商议朝堂之事。
“近日来上书劝谏的人越来越少了。”
一人叹气,“谁说不是呢,谁都怕说掉脑袋的话。”
“可是这话我们不说,又由谁来说呢?”
一人望向礼部尚书,“尚书大人,不知您有何高见。”
礼部尚书面上波澜不惊,淡淡说道,“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万一惹得陛下不高兴……”
尚书闻言紧紧皱起眉头,“糊涂,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助陛下排忧解难,在陛下深陷迷局时为他支出一条明路。”
“可万一说了什么惹怒了陛下,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众人看到礼部尚书坚定的神情,内心中的恐惧也被消散几分。
“不知尚书大人想要上书劝谏什么?”
礼部尚书咳嗽两声,抿了口茶,沉吟道“立后。”
众人心中大惊,这晟北谁人不知那去世了的皇后狄青羽是慕容修洛的心头宝。
前几日那人就因为提起了狄青羽的死因,便被拉出去午门斩首,他们若是上书请求立后,不知会被如何。
“这……”
“尚书大人此举,鄙人觉得有点不妥当。”
几人刚建立起的信心烟消云散。
尚书大人沉声说道,“大家心中在担心什么,老夫清楚。老夫也是忧心忡忡。可是晟北部落一统天下,后位空悬,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了牙。”
“尚书大人说的不无道理。”一人思索后点头道。
“陛下与狄青羽皇后伉俪情深,这次咱们不提让陛下伤心之事,只说立后。出了事情,由老夫一人承担。如果大家心中有顾虑,那便由老夫一人建议陛下。”
听到礼部尚书愿意将所有责任一己之力承担,众人悬着的心都往下放了放。
“尚书大人这就是和我等见外了。我等必然随尚书大人一起上书。”
礼部尚书捋着胡子点点头,“那就有劳各位了。”
众人在书房中商议许久,决定明日早朝向慕容修洛进言。
众人离去后,礼部尚书叹了口气,在书房坐了许久,叫来管家遣散了府中的下人和妻妾。
管家给每个下人一笔可观的遣散费,下人们笑呵呵地说着礼部尚书大人心慈人善离开了。
妻妾们却怎么也不肯走,去书房拿着手帕擦拭眼泪。
礼部尚书清了清嗓子,“我明日给陛下进言,怕连累你们,你们还是走吧。”
“不过是进言,哪里会有什么危险,何必赶我们离开。”
礼部尚书被她们哭的头疼,“明日我要进言请求陛下立后。现在谁不知道陛下与皇后情比金坚,明日进言不知情况如何。”
“我看就是老爷嫌弃我们人老珠黄,才要赶我们走。”
礼部尚书也懒得再跟他们解释,只淡淡说了一句,“你们走吧。”
几人哭哭啼啼,说了些什么,礼部尚书没有仔细去听,只是吩咐管家,厚待她们,多给些钱财。
黑漆漆的天空上,一颗星星也没有,月亮也不知踪影。
偌大的尚书府,一夜之间变得空荡荡的。东方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一阵冷风吹过,梧桐树叶簌簌作响,落叶堆在礼部尚书脚边。
礼部尚书整理一下自己的朝服,这估计就是最后一天穿这身衣服了。
大殿之上,气氛严肃,小太监垂着手,尖着嗓子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礼部尚书上前一步,“臣有事启奏。”
慕容修洛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讲。”
礼部尚书咳嗽地厉害,片刻,沉声道,“臣以为,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穷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前皇后狄青羽虽贤良淑德,与陛下伉俪情深。但我晟北部落一统天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主后位空悬,说来岂不是让人笑话?”
慕容修洛冷漠盯着礼部尚书,言语表达着他的轻蔑,“笑话,如今天下,谁敢笑我慕容修洛?”
礼部尚书毫不畏惧,目光炯炯,与慕容修洛对视,“臣恳请陛下立后。”
昨日与他商议的几人,看不明白慕容修洛的意思,见到礼部尚书还笔直站在朝堂上,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苦思冥想后,咬着牙,相继站出,“臣恳请陛下立后。”
“请陛下立后。”
“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慕容修洛本念着礼部尚书年事已高,打算放他一马,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这几人站出,一同请求立后,更是让慕容修洛大为恼怒。
慕容修洛站起身,不屑地望着现在台阶下的几人,“真是反了你们了。前皇后遭歹人谋害,尸骨未寒,你们却在这里逼朕立后,你们这是逼朕做一个不忠之人。”
慕容修洛脸色铁青,礼部尚书低头说道,“陛下,臣绝不是此意,臣……”
慕容修洛大手一挥,“不必再说,来人,将这几个人给朕抓起来,压入大牢,择日处斩。”
礼部尚书身后几人瑟瑟发抖,还有一人已经泣不成声。
侍卫抓住几人手臂将他们拖到朝堂之外时,其余人也忍不住大哭大闹。
“陛下,臣对您是忠心耿耿啊。”
“陛下,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您不能这么对臣啊。”
“陛下,这都是礼部尚书一人所为,臣是被他蛊惑了心才如此愚钝的。”
只有尚书一人,面无表情,由侍卫带走,不挣扎不言语。
慕容修洛冷冷扫视朝堂上小声议论的大臣,一言不发甩袖而去。
顶着炎炎烈日,礼部尚书几人被一队侍卫拖着走去天牢。
沉重的大门嘭地一声关上,朝服被狱卒粗鲁的剥下来。
一人甩开狱卒手臂,怒吼道,“你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
狱卒呵呵笑着,眼中尽是不屑,轻蔑说道,“朝廷命官?进了这都是犯人!还以为你自己权势滔天呢。自己心里一点都不清楚?”
“我迟早会出去的,等我出去了,你等着。”说这句话是他自己心中也早已没了底气,他清楚现在的处境,这话也就是安慰自己而已。
“呦,那就等你出去了再说吧,大官人。”
狱卒们哄堂大笑,嘲讽的语气臊的那人脸通红。
那人手指着狱卒,嘴中除了一个你,什么也说不出。
黑色寒铁手链脚链带在手脚上,沉重的使得几个人的心情更加沉重。
刚才争吵那人也没了心情,撇撇嘴,排着队,在狱卒带领下走进牢房里。
潮湿的空气,发霉的墙角上黑绿色的青苔遍布,木头腐烂的味道,犯人身上散发着的恶臭,残羹冷饭腐败的味道交织混合在一起,问得几人头昏脑涨,差点吐出来。
几人进牢房时,狱卒不耐烦地推了最后一人一把,“都赶紧的,磨磨叽叽。”
被推的人踉跄一步,后头怒瞪狱卒一眼,吐了一口痰,骂了句祖宗。
狱卒猛的回身,一鞭子抽在那人大腿上,“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官老爷呢,看老子今天怎么整死你。”
许久没说话的礼部尚书大人开口劝说,“这位小哥别生气,是我们的错,这里有点碎银子,拿去喝酒。”说完尚书大人往那人手掌心里塞了银子。
狱卒呸了一口,回瞪那人,“你看这就是个懂事的。”
狱卒头也不回离开了,走着路咬了下银子,是真的,看来又能喝两天花酒了。
几人坐在地上,逼仄的空间里只有一堆茅草勉强铺成的床。
吱吱吱,一只老鼠从茅草堆里窜出来,跑进了隔壁牢房。
几人拍着胸脯喘着粗气,自从今日清晨这一颗心便是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良久,一人开口说道,“尚书大人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今日之事?”
尚书大人神情自若,捋着胡子,淡淡说道,“并不是,只是提前做好了准备。”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一人疑问道。
“伴君如伴虎,即使今日我们不说,以后也可能会为了别的事情落得如此下场。”
“您可把我们害苦了啊。”一人哭丧着脸,沮丧说着。
“是啊。”其他几人附和着。礼部尚书抿了抿嘴唇,没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