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还未亮,洁白的月牙还悬挂在天空的一边,整个小村庄也还在沉睡之中,只有远处树枝上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蝉鸣和狄青羽走路时发出的微弱的响声。
来到河边,狄青羽弯着腰费力的打了半盆水上来,然后端到旁边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放着,水面上泛起一阵阵涟漪。
待到水面上的波纹一圈一圈消散之后,狄青羽微低着头,借着头顶上月亮洒下来的月光才看清如镜般的水面上倒映出来的人影,狄青羽心里突然一阵惆怅。
水里这张黝黑瘦弱、严重营养不良的小脸,是多么陌生,然而这就是如今的自己,似乎还有些不习惯。若不是原身也叫“笛清雨”,不然,自己是真的还没办法接受。
笛清雨……狄青羽……这两个除了两个字不同的名字,真的不是巧合吗?向来聪慧的她,至现在也还想不透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注定。
再者,自己又不是没有向周围的人打听亦或套过话,只是除了“笛清雨”这个名字之外,竟再也问不出其他可用的信息来。
而自己身处的地方离慕容修洛所在的都城都有上千里的路程,更别提回到乌伊了。
难不成?得在这个山沟沟里待一辈子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狄青羽赶忙甩了甩脑袋,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
伸手捧了一把手拍在脸上,狄青羽顿时感觉清醒了不少,抬头凝望已经微微泛白的天边,眉头突然狠狠的皱了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
半响,才松开紧皱的眉头,一言不发的将木盆里的水倒掉,然后拿着木盆快步往小屋那边走去。
狄青羽出现在小院子外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站了两个人了。
狄青羽拿着木盆走了进去,朝里面正在那个几块破木板围起来的简陋“厨房”里忙活的两人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闻声,一位老嬷嬷急忙走了出来,随手捡起旁边搭着的白布擦了擦手,原本堆满慈祥温柔笑容的脸在看到狄青羽微微鼓起的胸口之后顿时垮了下来,急忙扭头看看四周有没有其他人,然后才伸出满是褶皱和老茧的手拉住狄青羽的手,急忙拉着狄青羽到里屋去。
像是怕有人知道什么秘密一样。
狄青羽有些苦笑不得,她不就是解了裹胸布出去洗了把脸想清醒一下么?现在天才微微亮还没多少人起来,而且她们住的地方又偏,人烟稀少的,谁知道这具身体其实是个女的啊?
然而老嬷嬷却不能理解狄青羽这种做法,直接将狄青羽摁在床上,凶巴巴的瞪了她一眼,意示她不要乱动,然后转身走到屋子角落里一个只有半人高的陈旧的暗红色柜子里前,伸手从则口袋里拿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柜子上的小锁,从里面翻出一条蓝白色的布来,原本这条布是深青蓝色的,却因为时间太久了慢慢的被洗的发白了而已,如此可见,这个家是有多么的穷。
见此,狄青羽心里明了,重生的这几天都大致摸清楚了,每天早上醒来老嬷嬷必做的事情之一——为她裹好胸布,梳理一个男子头饰,然后才准她出门。
没错,就是女扮男装。
这点也是狄青羽疑惑的地方之一,好好的女儿之身不做扮成男子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上学?狄青羽暗暗摇摇头,否定这个想法,应该不至于,毕竟学堂里也有两个女学生,但是都是村里地主的千金,是花了重金学堂夫子才让进去学的。
不过狄青羽转念一想,虽然学堂没有明确规定女子不能上学,但自古以来这些夫子秉承的都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老嬷嬷将自己伪成男子是为了更容易进学堂不被别人歧视?狄青羽暗忖,等下一定要好好问问嬷嬷。
趁着狄青羽思考的时候,老嬷嬷已经拿着“裹胸布”来到她跟前了。在老嬷嬷注视下,狄青羽认命的脱掉外衣、里衣,任老嬷嬷拿一条布在自己的胸布摆弄。
虽然说同是女子,但任一个老嬷嬷在自己的胸前绕来绕去的……真的不要太猥琐啊……
老嬷嬷拿着长长的、有掌宽的蓝白布给狄青羽的胸紧紧的一层一层的围上,看着狄青羽愈来愈小的胸部,老嬷嬷满意的笑了,又拿起了床上的衣服给狄青羽一件一件的穿好。
然后才对狄青羽说道:“小姐,以后没裹完胸就不要出去了,没人看到那还好,这要是没人看到了,发现你是个女儿家,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嬷嬷抬头看着狄青羽,又继续说道:“到那时你是女儿家的事情被这个村里的人知道会怎么办?而且要是被夫子知道了,他把你轰出学堂,你不能上学了啊……”
说着,像是想起什么来,便不在看狄青羽,转身坐在凳子上,开始自怨自艾:“唉…要是夫人还在的话,你就不用那么苦了…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就算当年你不受老爷器重,但好歹也是……”
老嬷嬷急忙停了声音,慌忙的扭头去看狄青羽,却只看狄青羽的一脸疑惑的小脸,那副“我什么也不懂”的样子,让老嬷嬷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
“好了小姐,你在屋里好好休息休息,我去看看小琴做好早点没有。今天学堂休沐,你就别出门了啊。”老嬷嬷一边对狄青羽说完,一边转身离去不再与狄青羽多说,生怕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
狄青羽失望的垂下眸子,心道还没听到什么重点呢,怎么就不说了。
不过…看着老嬷嬷的样子,应该是知道点什么去知道不多。从老嬷嬷和那位名叫小琴的丫鬟的说话间的举手投足看来,这原身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晟北京城大户人家的孩子,并且这户人家在晟北朝中的官位不低。
虎落平阳被犬欺么…狄青羽眸光沉了沉,看来原身被流放到这里来不是偶然啊。
之前刚刚重生到这具身体上的时候,狄青羽以为只是这个小村子里的一个普通农户的孩子,或者大不了可能是以前某个小地方地主的孩子,然后后来没落了而已。
只是没想到…还有狄青羽没想到的关系。
老爷?夫人?不受器重?被流放乡下?
狄青羽坐在凳子上,胳膊支在桌子上,然后一手拖着腮,微微歪着头,一手则在桌子轻轻的敲着,发出“哒——哒——”的声音。
狄青羽暗想,既然是晟北京都里的官位人家,那么事情,也许就没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了…原身…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导致于被丢在乡下自生自灭家族里的人不管不问六年?!
笛清雨……晟北京都,貌似没有笛姓的官家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狄青羽眯起双眼,事情…越来越好玩呢。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小心的推开,一位面容还算清秀的女子端着一个缺口的瓷碗走进来。
狄青羽悄悄敛起眸里的幽沉,取而代之的是平淡无奇,一脸天真无邪。
她要装作什么也不懂,伺机而动。
“小姐,粥已经熬好了。”小琴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碗轻轻放在狄青羽的面前。
狄青羽低头看着碗里的“粥”,诧异的挑了挑眉,今天的“粥”比昨天的可要浓上许多,至少有依稀可见的饭粒,还有几片青色的野菜。
端起碗喝了一口,没有意料中的石子,浓浓的饭香充斥着整个口腔,让喝了几天米水狄青羽顿时食指大动,没几下就把一碗粥喝到见底,然后擦了擦的嘴,才把已经空了的碗递给小琴。
小琴接过碗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看着小琴离去的背影,狄青羽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老嬷嬷,是怕小琴说漏什么吧?”
“不过…今天有点古怪啊,老嬷嬷一向简洁,家里也没多少余粮,怎么今天熬了那么浓的粥?”狄青羽再次陷入沉思,“不行,我得去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狄青羽才走到门前打开门出去。
此刻天已经完全大亮,太阳从东方的天边冒出一个头,渲染着周围一片朝霞,空气中还有微微湿润味道,夹杂着一股芳草的清香。
狄青羽感叹,自己是有多久没有闻到这么好闻的味道了?以前充斥在鼻腔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啊。
狄青羽在心里暗暗甩了甩头,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是转身朝院子一边的简陋厨房走去。
简陋的厨房里,嬷嬷和小琴并坐在那用石头支撑起的一块长木板上,手里端着半碗稀粥,一口一口的喝着。
狄青羽脚步一顿,突然鼻头有些酸,奋力把即将奔出来的眼泪憋下去,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