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的眼睛真厉害,像是个能摄人魂魄的无底洞.谁要是碰上这人的眼光,都会掉进去,再也出不来。
江羡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自告奋勇站出来的人。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壮汉。身着粗布烂裳,脚上一双破布鞋。高个子,方脸盘,长得很魁梧。下巴上有一颗黑痣,那双眼睛在他脸上中闪着亮,使人觉得粗犷又精明。
一条中缝顺着脑壳的弧线,轻轻下去,分开头发,头发黑乌乌的,光溜溜的,两半边都像一块整东西一样,几乎盖住了耳朵尖,盘到耳后头,也不管它,到像是披散头发的恶鬼,又像是街边乞讨的乞丐,看着脏乱不堪。
不可轻信别人,这是现实告诉他的真理。况且这个人的自我介绍也没有什么凸显出可以让他信任的地方,江羡这么想着,又陷入了沉思。
那个人被江羡看了许久,甚是不自在,抖着身子,颤颤巍巍开口说道:“大人,我的发小在南阳。”
“哦?”江羡嘟囔了一声,“发小?是一起从小长大的?”
那人点了点头,又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眼睛看着江羡说:“我和我那发小,确实是从小的玩伴,但是不瞒大人您说,我和他啊,没有一起长大。我那个发小早在几年前就搬走了。”
江羡挑挑眉,“哦?”了一声,问道,“那你们又是怎么遇见的?”
那人“嘿嘿”一笑,说:“我们啊,就是前几天在街上偶然遇见的。小的也是这才知道当年他们一家都搬到南阳去了。”
江羡眼中精光一闪,偶然遇见的?恐怕是敌军故意派过来打探情报的奸细吧!?想到这里,连带着看向那个人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怀疑。
说不定,这个人早就被敌军收买了,江羡这么想着。面上不动声色,开口试探道:“你那个发小闲着没事上街做什么?你那时候又是因为了什么上街?嗯?”
那个人扭扭捏捏在那站着,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江羡眯了眯眼,更加确定这个人有问题,大手一挥狠狠拍在桌子上,厉声道:“说!你上街干什么?说不出来,就是敌军派过来的奸细!来人呐!给我拖下去斩了!”
“嘭!”的一声,那人哆嗦了一下,心脏像充了电的发动机般‘卟通卟通’地急剧跳动着,血液如出闸的猛虎一样到处肆虐乱撞着。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背部的每一根汗毛直立挺起不断的瑟瑟发抖。
众人这才明白,大人这是怀疑他是奸细啊!纷纷在台下议论起来,对着那人指指点点。
那人被众人议论,脸色羞得通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哆哆嗦嗦站在那里,心里上下打着鼓,腿也发着抖,好似站也站不稳一样。
突然,一人在人群中高声喊道:“大人,依我看那,这个人说不定就是奸细,直接拉下去斩了就是,还废什么话啊。”
众人听了他这话,纷纷附和道:“是啊!大人,直接斩了就是,还和他废什么话啊!”
江羡目光扫过众人头顶,众人只觉得背后发凉,纷纷嘘了声,不再说话。
江羡这才看见那人正踮着脚从几层人的后面,把脖子拉长得像一只鹅。
“大…大人,我…我不是啊!”那人瞪了刚刚说话的人一眼,慌忙下跪解释,却断断续续的连话都说不好,浑身上下哆哆嗦嗦的,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江羡怒目瞪着他,说:“好,你说,那为什么早不遇见晚不遇见,偏偏在这个时候你们偶然相遇?”
“这……”那人停顿一下,见江羡满脸的不耐烦,连忙解释道,“大人,这…这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这…我…”
那人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双手挥舞着,确实没说一句话,急得是满头大汗。
“好,好个不知道”,江羡气极反笑,问道:“那我且再问你,你上街又是为了什么?为何刚刚问你,你又扭扭捏捏,迟迟不肯答话?”
“我…我不是怕大人笑话吗!”那人迟疑着,说道“我不是想着有几天没碰女人了,去城里的窑子里泄泄火……”
“这还不是怕大人您责罚么!”那人撇了一眼江羡,嘴里这么嘟囔着。
看热闹的人见他这副姿态,都笑起来,那人也不好意思的伸手挠了挠头,“嘿嘿”的笑着。
江羡见他这副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心中的疑惑打消了一部分。
过了一会儿,江羡又开口问道:“那你说说,你和你发小是怎么遇见的。”
那人看了看江羡,答道:“那日,小人正想去镇上的楼里找个姑娘泄泄火。小人怕旁人看见,专门调了一条小道走。”
“那小道没人走,那时候正好是黄昏,小的怕去晚了,就找不到好看的姑娘了,就一路小跑。”
“突然,前面窜出来一个人,挑着两旦柴火,小的没刹住,就撞上了。”
“嘿,大人你说巧不巧,这人就是我那发小。”
听他说完,人群中一个声音说道:“那照你这么说,我随便上街撞一个人,就是我的兄弟姐妹喽!我看呐,你说不定就是敌军派过来的奸细!那些话就是敌军教你说的。”
众人听了他的话,又笑起来,场面好不快活。
那人脸涨的通红,指着刚刚的人,骂道:“我日你奶奶个腿儿!李蛋,你平白往我身上破什么脏水?”
李蛋听见他骂人,正要回骂,江羡挥挥手,让他们安静。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这李蛋说的也有道理。”
那人的嘴似是吞了一个鸡蛋一样大张,显然是不敢相信江羡说的话,他说:“啊?大人,您,您可不能信他的话啊!”
他回头愤愤的等了李蛋一眼,诉苦一般的说道:“大人,您是不知道,我和这李蛋,本来就是一个村的。我们还是邻居,就因为我家的鸡飞到他家下了个蛋,他不想还给我那个蛋,还杀了我家的鸡。我们啊!从那以后就结下了梁子!”
他嘬了一口唾沫,朝李蛋那边“呸!”了一口,接着说道,“大人,刚刚他说的话真的是栽赃陷害啊!您可不能信他啊!”
“李蛋,你这就是不厚道了啊!”离李蛋最近的那个人说道,“就算你们有梁子,也不能栽赃陷害吧,这可是会坏了大人的大事!你怎么能信口开河呢。”
李蛋看了看江羡,羞愧得脸都红了,说:“是我不好,可我也是怕他被敌军收买啊!还请大人责罚!”
江羡笑了笑,说道:“算了算了,本意倒是好的。”
扭头看向那人,问道:“你那发小,为何要挑柴?南阳的士兵都这么闲?”
“这……”那人迟疑道,“将军,我的那个发小,不是正经的军官士兵,只是每日替人烧火做饭。那日正好轮到他去砍柴。”
江羡勾勾嘴角:。“一个烧火做饭的?”
那人见江羡这语气,说道:“大人,虽说我那发小不是什么正规军,只是个烧火做饭的,但是每日还是能探听到不少有用的情报呢。”
确实,要去打探情报,要是正经的士兵反倒容易招人怀疑。若是烧火做饭的倒是可以轻轻松松的打探到许多情报,也不会令人生疑……江羡正思考着,那人又开口说道:“大人,我发小那职位,不仅打探情报方便,就连下毒都……嘿嘿”
一人接道:“你还说李蛋呢,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哈哈!”
“这……人总要为自己着想吗!”那人笑着说。
江羡看看笑着的众人,也跟着笑起来:“好,就你了!你去找你的发小,跟他好好说说这事儿!”
“是!大人,我明天就去找他!”那人迟疑道,“大人你看,要不要让他找个机会。”说着还比划了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江羡笑着伸手指了指他,说:“你啊!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听了这话又笑起来。
那人看看笑着的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等到众人都平复了下来,江羡突然发现了不妥之处,若是下毒,死了人,这不符合他本身的初衷啊!甚至还会失了人心!
不行不行,不能用毒。他这么想着,开口说道:“还是不用下毒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打断,“为什么啊?大人,要是下毒多方便啊!”
江羡瞪他一眼,呵斥道:“混账!南阳城里有多少像我们这样身不由己的百姓!再说了,那士兵里也未必都是想打仗的人!他们都是被逼无奈啊!”
那人听了,连连删自己耳光:。“是小的愚蠢,小的没脑子……”
江羡不再搭理他。
良久,那人又突然说道:“大人,这…不能下毒,下泻药如何?”
“诶,你小子可够损的!”又是一人接道。
那人听后不好意思的抹了把脸。
众人刚刚缓过神来,见他这抹脸的动作甚是娘气,又捂着肚子笑起来。
江羡略微一思索,看着那人笑道:“此计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