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莺羽就顺着这唯一的线索,暗中追查。
她不能直接查到塞外去,只能从李尚书这里寻找蛛丝马迹。可是堂堂尚书之家,消息怎么会那么容易泄漏出来。
但她不是别人,她是莺羽。春玉楼的头牌,她有的是办法。都说妓院与赌馆收集消息最快,真的如此莺羽先找来一帮要饭的小叫花子,给他们每人一两银子,让他们端着破碗,天天去李尚书家门口要饭。并且承诺谁打探出消息,再付一两银子。这帮小叫花子见有钱赚,并且也没有让他们做什么坏事,随即答应。
莺羽的要求只有一个,让他们留心李尚书家里,哪个下人受了冤屈,挨了打。虽然庭院深深,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留意,总会打探出消息。
小叫花子端着破碗,都到李尚书家门口要饭。管家当然是不允许的,尚书家门口,怎么能有叫花子呢?这不是显得皇帝治国无方吗?管家一次次驱赶,小叫花子见管家来了,就躲开。管家走了,依旧端着碗走上前去。这样一边赶,一边躲,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这几日李尚书家中太平,没有下人受委屈,没听见下人哭诉。
小叫花子天天盼着,希望哪个下人呼天抢地地哭几声儿。莺羽给的一两银子,有些孩子已经花完了。他们要赶紧打探出消息,再拿剩下的一两银子。
这一日,小叫花子正守在门外,就见一个丫头从李尚书家里出来,边走边抹眼泪。她大约是不敢大声哭,只不过一直擦眼泪罢了。几个小叫花子看见这一幕,飞跑到春玉楼,报告给莺羽。
莺羽细问丫头什么模样,有一个小孩子说:“她是夫人的贴身丫头,我在绸缎庄门口讨饭的时候,见过她们几次。”莺羽心里有了计较,又给小叫花子每人付了一两银子。独独把说话的这个小孩子留下,让他陪着去找这丫头。小孩子眉开眼笑,带着莺羽出了门。
小孩子说,刚才看见丫头出门往左边去了。从李尚书家里出门往左走,不过就那么几条路。这会儿功夫,想必也没有走远。再不成,来个守株待兔,她总得回尚书府不是。
莺羽与小孩子雇了一辆马车,吩咐车夫在那几条路上穿行。他们坐在车厢里打起帘子,只顾仔细找。小孩子大致描绘了丫头的相貌,莺羽听他说的样子,大概也是中上之姿,穿着丫头的服饰。这样一来就好找了,在一家脂粉摊前,丫头正在挑选胭脂。
莺羽付了钱,又给了小孩子一两银子,随即下车来到丫头身旁。“这位妹妹好生眼熟啊!”丫头听她以“妹妹”相称,先就多了一份亲切。有句话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吗?待得扭头看见莺羽的绝色容貌,一下子惊住了。
“这位姐姐却是眼生得很。但今日既然相遇,便是有缘。”莺羽心里暗暗思忖,果然是尚书家的丫头,说起话来都这样伶牙俐齿,不可小觑。
“若是看中了什么,只管挑。这个妹妹我算是认下了。”脂粉摊的老板原是识得莺羽的。莺羽刚刚来的时候,他正准备向她打招呼。莺羽却在丫头背后向他摆摆手,他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当不认识罢了。
丫头很高兴,很久之前看中的胭脂水粉,却一直舍不得买。今日偶遇一位姐姐,为自己买来。能不高兴吗?“请教妹妹芳名?”莺羽笑靥如花,问丫头。
“哪有什么芳名,贱名罢了。姐姐如若不嫌弃,可以叫我沐儿。”丫头惭愧一笑。
“沐儿妹妹。”莺羽甜甜地叫她。
“姐姐。”
“赶快挑,你看这日头上来了,等会儿该热了。”莺羽拿出一条手帕,轻轻为她擦汗。沐儿很受用,从小到大,没有人如此待她。
沐儿挑完胭脂水粉,莺羽爽快地付了钱,邀她到茶楼喝茶。正好沐儿没什么事,答应了她。
茶楼很是清静,只有唱戏的在前台上咿咿呀呀。喝茶的人甚少,大家都在忙着说自己的事情,无人听戏。莺羽挑个靠窗的座位,请沐儿坐下。两人叫了一壶西湖龙井,边喝边聊。
刚才一时情急,沐儿没有问她的名字。这时候想起来,方觉抱愧。“敢问姐姐芳名?方才妹妹一时欢喜,竟忘了问了。现在以茶代酒,向姐姐赔罪。”沐儿说着站起来,满饮一杯。
莺羽见她举止得体,不由欣慰。“莺羽。”莺羽说出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沐儿早听过的,只是今日方才得见。
“请恕妹妹眼拙,未曾识得姐姐。”沐儿的脸上始终带着笑。
莺羽就跟沐儿讲了自己的故事。她不过是说,自己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好姐妹,名叫流芳。与沐儿长得一模一样。当时由于特殊情况,两人不得不分开。约定三年之后在向晚湖见面,可是待得她去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那位妹妹不知去了何处,从此杳无间讯,后会无期。
说到动情处,莺羽黯然泪下,由不得沐儿不信。
“难怪,难怪。”沐儿不禁感叹,原来今日在脂粉摊前,莺羽遇见自己便说,这位妹妹好生眼熟,是这个缘故。
莺羽待她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故意让沐儿听见的,沐儿当然要问她为何叹气。
“我托人四处找那位妹妹,可是线索一断再断。曾经有人说,那位妹妹与李尚书有牵连。但堂堂尚书之家,真的无从查起……”莺羽说到这里,故意停住,再故意左顾右盼,然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沐儿一笑,握住她的手。“我的姐姐,我们真是有缘。不瞒姐姐说,我就是李尚书家里的丫头。”
“真的吗?”莺羽摆出欢喜的样子,但欢喜转瞬即逝。“不能让你去做这件事情,太危险。好妹妹,你权当姐姐没说。”
沐儿哪里肯。见着莺羽对那位姐妹情深义重,心里早已认定她是好人。正因为有这样一位姐姐而自豪呢,哪里知道莺羽有诈。
莺羽也是风月场上的高手,最善揣摩人的心思。她知道,越是对沐儿关心,沐儿越是对她感激,为她办事。所以她装出心疼沐儿的样子,沐儿果然信以为真。
“这事就交给我了。”沐儿起身告辞。“如果有什么情况,我自会去春玉楼找你。”
人红就是好啊!连沐儿都知道她在春玉楼。
“等等。”莺羽拦住她,从头上拔下一支镶金嵌玉的发簪,插在沐儿头上。“不防今日遇见妹妹,竟是连个像样的见面礼都没有,姐姐真是惭愧。这支发簪权当给妹妹把玩,来日自当另备见面礼,不枉与妹妹相识一场。”
沐儿听她一口一个“妹妹”叫得情真,知道推脱不得,随即收下。“多谢姐姐。”
“不成敬意,还望妹妹海涵。不管李尚书家里有什么消息,妹妹都请留心。多知道一点总是好的。”莺羽嘱咐。
沐儿答应一声,走出茶馆。
莺羽知道尚书夫人善妒,作为贴身丫头,沐儿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能一举说服她,为自己打探消息。眼见万事俱备,莺羽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除了她自己,谁能知道,她失散多年的姐妹,原是杜撰?谁又能知道,那支发簪是她提前备好的,簪子上的一棵珍珠,已是价植连城。
莺羽一身轻松地回到春玉楼,坐等消息。不过过了三日,沐儿打发人来报,她向李尚书家里的老人儿打听,并没有听说过流芳这个人。莺羽当然知道没有这个人,只是打发来人告知沐儿,再去打探。
话说这日沐儿伺候夫人用餐。本来李尚书说好的,中午陪夫人一起吃午饭。夫人从午时开始等,直等到未时初。小厨房把饭菜热了几次,却不见李尚书的影子。
天儿又热,夫人难免急躁。她吩咐下人去找,下人到得书房门口,却被看门的侍卫打发回来。“老爷在书房,谁也不见。”下人无法,回来禀报夫人。夫人生气,但她知道李尚书有要事,自己也不敢轻易闯进书房。
又等了许久,李尚书还没有来。夫人按捺不住,让沐儿去请。这个丫头虽然是夫人的贴身丫头,却不讨夫人欢心。只是因为比别人生得略好些,夫人一直对她存有敌意,害怕她勾引了李尚书去。动辄打骂,有什么苦活累活都差她去做。
沐儿听了夫人的话,仿佛接了一个烫手山芋。她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去了怕李尚书骂她,不去怕夫人骂她。只是依旧急急地答应一声,硬着头皮往书房走。快到书房的时候,见门口的两个侍卫匆匆离去,她只看见背影。莫不是李尚书忙完了?沐儿心里这样想,往书房去。
这时却无意中听见“穆凌”两个字,随即打发人,去报告莺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