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九王爷派人来催了么?”
小厮摇了摇头,穆凌心中了然,毕雍原本就是一心撮合自己和毕笙,因为彻底和他有了关系毕雍才敢真正地相信他,但是如今自己有了顾虑,有了莺羽,反而不想和毕笙在一起了。
且不说毕笙怎么样,穆凌没功夫关心,他只是担心毕雍会因为这件事情疑心,那么以后的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这着实让他头痛,不过……两人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怎么样都不可能一下子撕破脸皮,因为一件区区小事而让彼此都不好过,穆凌自然不会主动提出什么的,只不过毕雍的心思他确实猜不出来。
没遇到之前是不在乎,不管是谁都可以,但是遇到了之后就是命中注定,就是只可以是那个人,其他人怎么委屈自己都不可能去接受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嗯,往那边去吧,别让王爷等急了。”穆凌对着小厮道,隐藏住了他自己的情绪,他必须要平复一下情绪,要不然很可能被毕雍看出来些什么。
“是。”
两人往九王爷的书房去,穆凌沉默,都说九王爷家景观极好,他来了几次都没有在意,更没有心思观赏,如今看来,可也算是不负盛名了。
这一路上柳叶低垂,微波漾漾,桥似新月,楼宇浩远,好一幅人间富贵乡,又不显得暴富之弊,反而有些子文人雅士的遗风。
可想起毕雍,总是皱着眉头,看谁的眼神中都充斥着不信任和冷漠,举止言谈都深入官场之俗气,可能是他年轻的时候建筑的罢,心中还纯净,还看得开些。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行至毕雍的书房前,穆凌使了个眼色示意小厮去通报,那小厮虽然疑惑自己家少爷怎么一会儿让去通报,一会儿又不让去通报,可一想起自己少爷在马车上那严肃认真地样子,他就心中虚了一半。点了点头进去和九王爷的小厮说话。
穆凌方才一路走来,心中已然平定了下来,脸上带着浅浅淡淡,却让人能够觉得春风一顾的微笑,收拾好心情等着毕雍的召见。
果不其然,还没等多久,小厮便气吁吁地跑出来道:“少爷,九王爷召见你。”
穆凌点了点头,缓步走了进去。
毕雍的书房也很古朴大方,香烟缭绕,湘帘微卷,毕雍正坐在书房靠窗的小塌上,半歪在檀木桌子上看书,不过就算是在看书,毕雍的眉头也是皱的紧紧地。
“草民叩见九王爷。”
穆凌微微弯腰,运势要拜,毕雍连忙放下书,挥手示意他起来,道:“原来是穆贤侄,不必多礼,过来些说话。”
穆凌抬起头微微一笑,又近了一点,毕雍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穆凌也不推辞,也不多做那些虚礼,只是顺从着毕雍的意思坐了过去。
毕雍将书摊在桌子上,对着站在帘子后边的侍女道:“还等什么呢,上茶。”
那侍女吓得一激灵,连忙上茶,穆凌不在意地略过一眼,看到毕雍在看的书——《韩非子》。
也是了,若是毕雍还会看些什么闲书才让他受惊呢,侍女颤抖着手将茶杯递了过来,却险些洒到穆凌身上,幸亏穆凌手快,接过了茶杯,要不然……绕是这般,毕雍还是狠狠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冷声道:“你这是想怎么样?每天不干正事,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如逐出去,自生自灭,倒也干净。”
穆凌微微一笑,当然听出了毕雍不是在说这个丫鬟,而是在反讽自己,也是在试探自己,于是开口道:“王爷莫气,说不定这个丫鬟也用了心,只不过不太会表现,没有让王爷看到罢,您说呢。”
毕雍看向穆凌,也笑了,温声道:“也是,日久见人心,今日的事情就算了,你先退下了罢,以后好好表现,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
那丫鬟连忙千恩万谢地又跪又拜地退了出去,毕雍看起来脸色也好了很多,穆凌心中微微一动,还没来得起喘口气便听到毕雍道:“穆贤侄,好久没有和你一起下棋了,今日天气也不是太闷热,我十分没趣,不如来下一局解解闷。”
穆凌可以拒绝毕笙,但是没办法拒绝毕雍,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啊,草民一直仰慕王爷的棋技,一直没有机会与王爷切磋,实在是人生一大憾,现在正是合了草民的心意呢。”
毕雍也笑着让侍女将棋盘拿了上来,毕雍执白子,穆凌执黑子。
穆凌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谁知道才下了没有几子的时候便听到毕雍看似不经意的询问,道:“穆贤侄也不小了罢。”
穆凌心中一惊,知道毕雍还是抓着那件事情不放,看来他进来就一定要把这件事结果了,穆凌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露,稳稳地落下一黑子,先前毕雍设的局便被他轻轻松松地攻破了。
他落完一子才整理了一下袖子,抬头笑道:“男儿而立亦少年,只要可以春风策马,又何必在意是哪一年的长安花开地灿烂呢?”
毕雍也笑着应了一声,又开始布新的局,不知道是心里慌张还是真的口渴,他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杯,道:“如此说来倒也是,不过男儿在外家中须定,穆贤侄有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呢。”
穆凌不言语,看似是在思考棋局,其实毕雍的棋技只是一盘,想穆凌这种从九岁便开始学习棋局,十二岁便破了棋神的残局,十四岁与棋圣下棋为平手,再然后棋圣就没有和他下过棋,就此弃了棋子,说:“再下一子,吾名不保。”
所以对于他来说,和毕雍下棋实在太过简单,而如今这样的思虑不是因为棋局,而是因为毕雍的咄咄逼人实在是让他措手不及。
“多谢王爷关心,草民虽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也希望等到功成名就之后才娶妻生子,给她们我能给的最好的生活,我不希望他们跟着你我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王爷应该明白我的这种心情罢。”
毕雍此时心中微沉,穆凌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如今暂不想考虑娶妻生子,那么就代表他对毕笙并没有什么兴趣?呵,岂不是给脸不到脸。
这时候毕雍将白子重重地放在关键的位置上,声音也变得有些冷然。
“可是笙儿已经等了你很久了呢,而且你不娶妻生子,怎么能安心去外边闯荡呢,在外边也会不放心自己家中的产业,笙儿虽然是个大家闺秀,却也很好学,也很聪慧,你我在外谋事,家中的一切你只要教教她,她便能帮你我助力,贤侄觉得呢。”
穆凌抬起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嘴角却很轻微地动了一下,是一种极为不屑的姿态,而毕笙却没有注意到,因为穆凌的攻势很猛,只是刚才略略分神说了那一句话,穆凌便落下一子,转守为攻,刚才被动的棋子只因为这一子,都像是活了起来一般,直直地往毕笙最为薄弱的那一点攻去。
毕笙突然想起一句话,现在用来倒是十分合适。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
和穆凌的棋路简直是贴切,穆凌开口道:“王爷只要一声号令,侄儿就算是抛下家中的千万家私,都愿意跟着王爷,只有能助王爷一臂之力,那些身外之物有算的了什么呢?这江山,唯有王爷袖手才能安定,侄儿不仅是为了王爷,更是为了百姓,为了这大好河山不被无能之人辱没啊。”
毕雍脸色更加地不好看了,虽然穆凌这话说的十分恭维,若是平常他听了定然会十分欣喜,但如今在此关头,在自己询问他与笙儿的婚事的时候,他竟然如此的闪烁其词,而且顾左右而言他,岂不是让他怀疑?
穆凌看毕雍的脸色不太好,所以主动让了一子,黑子成了一个废棋,毕雍原本已经颓颓败矣的白棋如今却因为这一子又活了起来。
毕雍非但没有因为这个稍微高兴起来,甚至有一种自己的生死都有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掌握着,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好受,思绪也因为心中的涟漪而乱了起来,举棋不定。
穆凌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稍微暗示一下毕雍自己对毕笙并无意,若是等到毕笙真的一腔真心全付于了自己,毕雍也真的把自己当做了女婿,到那个时候岂不是更加无力?毕雍那时的怒气不就更难平息?
这般想着,穆凌试探着开口道:“而且……而且草民愚钝,家世低微,为商贾之家。生得虽然也略有一点相貌,也是仍旧不算什么,况且与王爷谋划,是把脑袋拴在腰带上的。”
“郡主却生来就是享福的,侄子虽仰慕郡主仙姿,一颦一笑都自有一番风流态度,恍若神宫仙子,而侄儿虽然愚钝,亦有自知之明。”
穆凌神色如常,似乎刚才说出那般拒绝冷漠的话之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