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羽站在二楼的廊前，将楼下这一片腐败奢靡之风收入眼底，嘲讽般地勾了下唇，在人看到前走开了。
想着自己的复仇大计，衡量着所需的财力，莺羽有些力不从心之感，回想着从前的日子，爹娘枉死时的模样仿佛还在昨天，脑中一幕幕一段段回忆如流水般翻篇，不管想起几次，心中酸涩无力之感依旧没有减轻半分，反而愈演愈烈。
幼时在胡家院子的秋千上无忧无虑地嬉戏，爹爹总带着温和的笑把小小的莺羽一次又一次推上高处，总惹得小莺羽惊呼喜悦，而那时娘亲总是温柔地在一旁的石桌上绣着绢布，时不时叮嘱一声小心，虽然那时爹爹每年的俸禄极低，常靠娘亲绣些帕子去卖贴补家用，但那段时光真是再美好不过了！
莺羽回忆着幼时的时光，不经意想起父母惨死的画面，爹爹被黑衣人一剑刺穿了胸口，在血喷涌而出的瞬间还是转身抱着那黑衣人，对妻女大喊“快走！”莺羽和娘亲迟迟不肯离去，尽管心中充满了恐惧，却仍然不愿放弃爹爹逃命，想到这，莺羽原本带着纯真笑容的脸一下子变得冷若冰霜，心口仿佛万箭穿心的痛另莺羽痛苦地几欲落泪，她暗暗想道，毕雍，毕雍！你这畜生！你害我全家，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可毕雍又怎是那么好对付的？他的权势遍布京城。魂不守舍的莺羽遇见了次玲。
次玲明显也看到了她，在一瞬间次玲显得有些慌乱。
莺羽倒是没注意到次玲的慌乱。
次玲惴惴不安地道：“莺羽，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莺羽见了次玲，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丢失的玉牌，看看次玲关心她的模样莺羽甩了甩头，抛开了那些杂念，她心软了下，虚弱地笑笑，对次玲道：“次玲，愿意陪我喝一杯吗？”
次玲见莺羽一副忧伤的模样，有些心疼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只好说：“好，我去拿些酒来，你先进屋去等我吧。”
莺羽朝次玲笑笑便进了自己的房间。
次玲拿着酒，思索着莺羽的举止。莺羽是叛乱的胡家人，这点已毋庸置疑，可是她方才那神情，分明是还不知道玉牌已被我取了去，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面前一排排摆好装满了的酒壶，看看盘中的一壶女儿红和两小只酒杯，次玲鬼使神差地又拿了一壶放在托盘上。
次玲端着托盘心事重重地走回去，连老鸨迎面走来都不曾发觉。
老鸨见次玲像没看到她似的，有些不满道：“次玲啊，你这是怎么了啊，怎么恍恍惚惚的？”
次玲听到老鸨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连忙福了福身道：“嬷嬷对不住了，我在烦恼些琐事因此没注意到嬷嬷走来。”
老鸨见次玲也不是诚心跟自己过不去便不跟她计较，嘱咐了几句：“可莫要让客人瞧见你这样，让人瞧了笑话的。”
次玲赔着笑道：“是是是，我记住了。”
次玲正了正态度，端着托盘进了屋，刚把托盘在桌上放下。
莺羽便问道：“怎的这么慢？可是碰见了什么麻烦？”
次玲笑笑：“无碍，不过是差点撞到嬷嬷。”
莺羽一听，怕老鸨为难次玲，急道：“嬷嬷可是怪罪你没去接客？要紧不要紧？”
次玲闻言心中一暖，宽慰道：“没有，不过被嬷嬷叮嘱了几句，不曾怪罪。”
莺羽宽下心来：“那便好，那便好。”
次玲不言，为莺羽斟满了一杯酒后，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莺羽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杯子，一口气都吞进了喉里，急得被酒呛到了，那女儿红又非普通米酒那般淡，咳了几下竟将脸都咳红了。
次玲连忙起身给莺羽拍背，看莺羽好些了，便不由自主地担忧道：“莺羽你今日怎么了？平日里温柔的你今日怎这么急躁？”
莺羽缓了缓气儿，悠悠道：“次玲啊，我心中不快啊。平日里我如何平静，心中便有多波涛汹涌。”
次玲顿了顿，又为莺羽斟满了酒，缓缓道：“心中不快，便喝吧，醉了累了睡一觉，便好了。”
莺羽似听未听，又是一口干了一杯，这次倒没被呛到，只是眼神迷离了几分，思绪却还是清楚的，她自顾自拿起酒壶，给自己倒满。
面对面的次玲看着莺羽这般颓废的模样，心中一震，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只静静地抿着杯里的酒，只润唇，不贪杯。
莺羽在干了好几杯后，俩腮通红，眼神迷离，发髻也已歪斜，衣衫微微不整，她直直地看着次玲说：“次玲啊，你说，如果你有一个仇人，他杀害你的亲人，却依旧过的很好，有很大的权势，你是会选择报仇还是就这么算了？”
次玲看着莺羽迷离却明亮的眼睛，仿佛入了魔一般说到：“我会选择报仇的，就算仇人权势滔天。”
莺羽仿佛一下清醒了：“如果，你明知道，报仇会丢了性命呢？”
次玲像是入了魔，喃喃道：“早就没有了亲人，没有了美好，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尽管声音很微弱，莺羽还是听到了，她苦笑一下，说：“如果，有一个很爱很爱你的人，同样也是你很爱很爱的人，你还会这样吗？”
次玲一寒，果然是这样，你果然爱着穆凌，穆凌……也只爱你。
莺羽等了片刻，依旧没听到次玲回答，她又干了几杯酒，抬头看向次玲：“次玲？次玲？你怎么了？”
次玲回过神来说到：“我还是会选择报仇……为了这灭门之恨，就算赴汤蹈火，这仇也要报了才算无悔。”
“我想把全盛的自己活过，你不想吗？”
“我知道你的恨，你的犹豫，你心中还是善良的，只是，毕雍的势力只手遮天，与他作对没有好下场，但是只有现在拼一场，才不会在垂垂老矣时回忆起来后悔，哪怕因此丢了性命，至少……”
“至少，有一个爱你的人，爱你爱到不惜性命，这不就是勇气的来源吗？”
“莺羽，不要退缩，穆凌……不是会一直陪着你吗？”
抹了抹眼角的湿润，情难自禁的次玲抬头看向莺羽：“莺羽，你懂了吗？你……”
次玲惊讶的看到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的莺羽，她连睡着也眉头紧皱，嘴里嘟哝着什么。
次玲凑近了耳朵去听，细细分辨着，莺羽嘟哝着：“不要，不要伤害爹爹……不要，娘！坏人……我爹从不曾伤害任何人！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他，毕雍！你这畜生！凭什么，就因为我爹清廉，你就这样陷害于他，陷他于不义，我们胡家几十口人，叔叔伯伯，甚至连我三岁的小侄儿……你竟全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嘛！”说着，眼角的清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次玲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她竟是被迫的，这才是真相……那毕雍竟是这样一个畜生。
次玲抿着唇，气的猛捶了一下桌子，酒后吐真言，她相信莺羽现在所说的一切，次玲看着莺羽在梦中哭喊着“不要”，心疼的不行，咬着唇，不知不觉间也泪流满面了，仿佛是亲眼看到了胡家满门被屠的情景。
莺羽在梦中还叫着：“穆凌，快，救救我爹娘，穆凌，我求你，救救他们吧！他们是无辜的，是毕雍冤枉好人，他们没有错！不要，不要伤害他们啊！”
次玲心疼的一塌糊涂，见夜越发暗沉了，她轻手轻脚地帮莺羽脱了外衣，又给她拆了发髻，放散了那瀑布般的青丝长发，扶到了床上躺着。
次玲从外面打了水，缓缓擦拭莺羽的面颈部位，给她擦干泪痕，抚平眉间的曲折，掖好被子心中想到，苦了你这些年，毕雍那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混蛋，我竟差点害死你，幸好，幸好。
看着莺羽在梦中依旧一脸伤心，唇色红润，两腮通红，既美颜又懵懂的可爱，暗叹，怪不得穆凌如此深爱她，甚至不惜背叛毕雍。
次玲轻手轻脚地关了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拉开抽屉，看着里面静静摆放着的玉牌，想到莺羽的身世遭遇，叹了口气，深呼吸一下，毅然决然地拿起那玉牌，出了门。
再次来到莺羽门前，开了一条缝，见莺羽还沉睡着，便轻手轻脚进去，小心翼翼的将玉牌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吹了烛，关了窗，阖上门，便回了房。
次玲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幔子在月光下缓缓飘动，过了一会儿，带着万千思绪和理不清的爱恨情仇，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