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正在办一件大事,看客们纷至沓来,毕府一时间热闹非凡。
这件大事不是别的,正是那位家财万贯的穆凌公子,要与那位貌美如花的金芸郡主成亲了。最要紧的是,这春玉堂的第一名妓莺羽也被邀请前来,都说这莺羽和穆凌关系匪浅,这嫖客与娼妓的关系……实在是让诸位看客都唏嘘不已。
晌午十分,一封信送到了春玉堂的莺羽手里。丫头来报:“这是穆凌公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交给姑娘的。”本想着他又是因着什么王爷、贵人的事嘱咐她,却没料到这是一封婚贴,上面赫然写着穆凌与毕笙二人的名字!看到这里,本是笑意盈盈的她,脸一下子僵了下来。那毕笙,不就是毕雍的女儿金芸郡主吗?他、他怎么能……
“姑娘,姑娘。”丫头唤了她好几次,她都没有再听进去,甩甩手就将对方给打发了。
当莺羽姑娘出现在毕府时,竟是把那位新娘子的风光给挡了去。众人都道她是名妓,却不知藏在深闺里的她为何是名妓,直到她今日出现,才让人明白了什么是肤若美瓷,唇若樱花的倾国倾城之色。
她身着一袭留仙裙,这是当年穆凌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送她的,整个京城恐怕只有这么一件了吧?她从容地穿过众人,浑身透着明亮的紫光,窈窕的身段若隐若现。
终于,她看到了穆凌,那面如冠玉的他,难得穿了一身亮堂的红色。此时穆凌也从人群中看到了翩翩而来的她。
“你……”穆凌不是不惊讶的,但很快地,他便以沉稳的笑容应对:“你怎么来了?莺羽姑娘?”
好一个“莺羽姑娘”,说得他们竟似没有半点瓜葛!
“穆凌。”她这么一叫,竟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就连挡着红盖头的毕笙,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你那日说,你不会为我赎身,可是为了今日?”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穆凌为之一震,他从来没有想过以前那个缠着他的莺羽,那个怯懦的莺羽会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金芸郡主的爹康亲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是哪来的娼妓?胆敢到我府上放肆?”
穆凌向康亲王赔了一声罪,又转向了莺羽。
本以为他会给自己一个答复,莺羽的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光。只是穆凌的眼睛里很快地闪过了一丝如鹰般的决绝,接着又转为微笑,“姑娘,你也不过是个娼妓,何必来这里,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莺羽听闻这话,险些跌落在地上,没过一会,她不由地苦笑,“果真啊,果真,你还是嫌弃我是个娼妓。”
不知不觉,她觉得周围的光,都暗淡了下来。
以往在春玉堂的时候,每每看见落寞的她,穆凌就走向前来,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他很会哄她,也很明白,只要一个用拥抱,就能将她瘦小的身躯包裹给得严严实实,将她心里的冷风都给挡住。
第一次见到穆凌是她十岁那年。她还记得那时雪很大,没有太阳,只道是晌午,却不知道准确的时间,胡家上下都处于阴冷的气氛里,爹娘都忐忑不安。没人顾忌一个十岁孩童的喜怒哀乐,她便自己走到了院子里玩雪。
就在她弯腰抓雪之时,一个男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小姑娘,”那男人低下身子,抓了一把厚厚的雪捧在手上递给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人好看极了,长眉如柳,眼眸明亮,头上顶着雕花的金冠,温柔又贵气。他身着玄衣,映在那浩瀚的雪中,遗世而独立。唯独那削薄的嘴唇,让人觉得他又宛如黑夜中的鹰。
她呆呆地看了他许久,接过了那双大手里的雪,半天才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胡维桢。”
“我叫穆凌。”他说道。
后来几天,他经常来看她,甚至还经常带她去外面看灯会,堆雪人。每次回来,都是满载而归。胡尚书看见女儿玩得如此之欢,也欣慰了许多。
直到有一天,胡维桢一如往常和穆凌出去了,却再也没有回到胡家的大门。
在穆府,穆凌轻轻的对她说道:“你爹,你娘,已经不在人世了。”
“从此,你就待在我的身边,可好?”穆凌温柔地劝慰道。
她伤心不已,那时并不相信穆凌所说的话,直到一天穆凌拿出了胡尚书的信物和一封信,她才知道,原来因父亲再朝为官惹怒了皇上,胡家上下早就已经被满门抄斩。
仿佛胡家上上下下被处死的惨状浮现在眼前,胡维桢痛苦到说不出话来。只是,在父亲的信中,千言万语,就化为了一句:听穆大人的话,永世不要再提自己是胡家人。
此后,她安心地听着穆凌的话,即便是被他安排到了妓院,亦是无二话。在那里,她被唤作莺羽,受尽了苦楚。每每练不会琴,端不好茶水,伺候不好客人,妈妈就是一顿打,唯一值得念想的,就是穆凌常常来看望她。
想来,这样也熬过了八年。
就在半年前,她才刚刚从这些苦楚中走出,成为春玉堂的头牌。她本想着,自己身价高了,成了头牌了,能让穆凌高看她一眼。却不料……
就在她浑浑噩噩间,穆凌已经和毕笙拜起了堂,她一个人在角落看着穆凌眉眼如画地笑对另一个姑娘。
不!不!那个曾经对她温柔!对她笑的男人,如今怎么能娶了别的姑娘?原来他曾经的好,不过是利用她为他心甘情愿地做事而已。
罢了,自己是娼妓,在这八年期间,遇到了多少形形色色的男人,他怎会要她呢?
“穆凌。”莺羽突然高昂起了声音,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又将目光聚焦向了她,新郎新娘要拜天地的动作戛然而止。
康亲王忍无可忍,“来人啊,把这个娼妓给我抓起来!”
只这一声令下,康亲王府的士兵很快就将莺羽包围了起来。
只是她却置若未闻,倏然间,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穆凌,你是会遭报应的。”
不知何时,她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恨恨地为自己的脖子划上了一道鲜红的口子。在她倒下那一刻,她分明是看到了穆凌那集合万千恐惧的眼神……如果能出现得早一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