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拂,路边的桃花纷纷而下,这些花在早春就开了,大街小巷的吆喝声不断,红衣少年翩然下马,一瓣桃花拂过他玉白的面容,酒馆的小二将灰布搭在肩膀上,一手接过了少年手中缰绳,笑着将少年迎接进了店。
毕越筠坐下,刚捏住酒杯,二楼便有徐徐的琵琶声传来,他抬起头,看见楼上的女子半遮着面容,双眸垂下,悠扬婉转的女音响起。毕越筠捏住酒杯的手一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出某个女子的身影。
曾在风花雪月之地,她俯首弹琴,他在海棠树后听她乐音,一入迷,再入迷。
莺羽。毕越筠不由自主地喃喃着这两个字,他对一见钟情这种事本来是不信,却没想到他却做了自己的例外。
‘’客官,你的菜——‘’小二的吆喝打断了毕越筠的思绪。
他的瞳孔微缩,晃了晃脑袋,现在国家危难在即,自己怎么能为这种儿女私情发呆。他全然没了听曲的心思,填饱肚子正放下碗筷时,余光却瞥见走来的蓝衣女子。
她抱着琵琶,脸上戴着紫色的面纱,一双水灵的眸子光华泛泛,略带俏皮地看着毕越筠。每次她来客栈里弹奏时,夸赞数不胜数,无人不倾听,可这少年却毫不在意。
“客官,可否赏些小钱。”女子的声音清甜,十分好听。
毕越筠将碎银子放在桌上,向女子身前拨了些许。
不是她,不是莺羽,近距离见到女子的第一眼,他脑海里最初的念头。眼前的女子眼睛澄澈,不像莺羽的眸似一潭静湖,神秘深沉。他更爱后者。
蓝衣女子黛眉微蹙,似乎不满意毕越筠的反应,她在这里很受欢迎,为什么到了这少年面前,就像不起眼的璞玉。见少年身着华衣锦带,腰间的佩玉泛着透彻的光华,应该家世不凡。
“边关与胡人开战了。”女子说,她的身世迷离,曾居在临近边疆的一个小城,胡人来犯,驻兵没守住,城破家灭,她也便成了彻底的无家可归之人,跟着路过戏班子到了这里。
毕越筠抬起眉,等着女子的后句。
“罢了,像我这样的人多得是了,公子看起来行旅匆匆……”她叹息道,眼中的一点光芒泯灭下去,“收了公子的碎银子,望公子心想事成罢。”
女子此时的神态和印象中的那人重叠,少年垂下眼睫,他白皙的皮肤上映着碎影。他想到了很多,那些被胡人摧残而流离失所的百姓,还有……莺羽。
女子盯着眼前的少年,她看得有些痴了,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忙后退了一步,欠了欠身子便抱着琵琶走向楼梯。
毕越筠看着她的背影,对莺羽的思念和边关战事的焦急,两种情绪盘绕在心头,让他觉得异常烦躁,他立刻转身再次上马,朝京城赶路而去。几乎是马不停蹄,毕越筠握紧了手中的缰绳,黑眸中寒光冷冽。这一路,越临近京城,两边的楼宇越繁华,他可一点也不想这繁华变成战场上硝烟弥漫的模样。踏入宫中,两边的铁骑尽开,毕越筠途中遇见几个在路上徘徊的大臣,刚下马便被大臣围住。
“二皇子你回来了!”一人眼中露出焦急,忙喊道。几位大臣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看来都被拒之门外了。
“父皇如何了?”毕越筠的眉头皱起,双眸中隐藏不住的烦闷,问。
“不上早朝也就罢了,微臣觐见也一律不见,我这可是有要事。”白头发的老臣拉住了毕越筠的衣袖,将几人的要事皆尽告诉了毕越筠。
“二皇子若能见到陛下,请帮微臣几个的要事也一遍说了把。”几人请求。毕越筠点了点头,便向朱红的殿门而去,不远处一个臃肿的高冠太监朝这里快步走来。
‘‘赵公公。’’毕越筠双手抱拳对着面前的太监说道,‘‘请向父皇通告,儿臣有要事禀报。’’
‘‘二皇子,你也知道现在皇上的状态,实在不方便……’’高冠太监的浓眉皱起,细声细气道,又看到毕越筠眼中的光色越发冰寒,后退一步,立刻改了拒绝的语气,“请二皇子你等上一等,老奴这就进去禀告……”
说完他转身推开殿门走了进去,片刻后,毕越筠进了殿堂。
檀木桌上的熏香缓缓燃烧着,袅袅烟气飘起,黄纱后躺在卧床上的男人身影不清,咳嗽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毕越筠的眉头拧得极深,跪在地上,大声道,“父皇,儿臣此次进京,有要事禀告!”
黄纱动了动,躺在榻上的人一动未动,回应毕越筠的依旧是轻微的咳嗽声。
“胡人在边疆集结,朝中大臣面上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实际却没有一个人肯付诸行动,这背后恐怕有人在操控大局!”毕越筠的话铿锵有力,含着无奈和焦急,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黄纱背后的男人。
那人躺在床上,老态龙钟的模样全被华丽的布幔与烟雾扰的不清,对毕越筠的话似乎没有反应。
“边疆的驻兵对胡人作出了反击,但好像都失效,他们已经开始朝临界城镇迫近……还请父皇彻查内奸,派武将救急边疆!”毕越筠大声道。他怀疑这一切有人故意为之,有人和胡人里应外合,而最怀疑的那人,却不敢胡说出口,只能请皇上彻查,找出证据。
但回应他的依然是咳嗽声,与之前的区别,无非是声音大了些。金碧辉煌的殿堂内,香烟徐徐升起,咳嗽声止了,少年没有说话,安静得可怕。
他等着皇上的回答,但片刻后仍然是一片宁静。
“父皇?”毕越筠眼中浮出疑惑,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黄纱摇曳,他朝前方伸出手,此时推门声响起。
咔。
毕越筠猛然回头,眸光凌厉地瞥向来人,大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
高冠太监刚推开门就见到这一幕,吓得后退,一边忙摆着手。赵公公被吓的有些苍白的脸上冒出些冷汗,他故作镇定。
“二皇子,皇上病重,需好好养着,太医吩咐的时辰已经到了,再废些心力,就更伤身子了。”高冠太监擦着额头的冷汗,讪笑着说道。
毕越筠偏了偏头,微眯起眼睛。
赵公公见面前的少年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从剑柄上移开,他才吁了一口气。果然是在战场上立过大功的二皇子,严肃起来身上的杀气颇为可怕,仿佛那剑就架在他的脖子上一样。赵公公在心中唏嘘,一边挪步,小心翼翼地从二皇子身边擦过,走向前面的布幔。他微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布幔,又收了回来,转身看着一脸不解的毕越筠。
现在局势已到了暴雨天前,阴沉而压抑,表面看似平静,暗下已不知道有多少人物布下棋子,准备搅动天下风云,他是宫中的老人了,风浪见过不少,这点不用仔细观察,都能嗅出点危险的味道。
赵公公琢磨了一下,对着面前的俊美少年说道,“还请二皇子在殿外等候。”
毕越筠眉毛一挑,父皇病重已经有些时日,他知道。只是这种大事,还要这样隐晦的处理?
“儿臣也有好些时日没见父皇了,看看父皇如何?”少年向前迈出一步,赵公公拦住了他。
“使不得,皇上龙体病重,怎么再被烦扰着……”高冠太监诚惶诚恐地说道,“老奴都是为皇上的龙体安泰着想。”
少年垂下眼睫,他没有想太深入,冷冷瞥了赵公公一眼,转身到了殿外。高冠太监掀开布幔,走向里面那人的床边……
殿外,毕越筠看着天空,方才进宫时还艳阳高照,从远方飘来的乌云临近,转瞬天空就昏暗了一分。这大片阴沉的乌云就像边疆的胡人,在朝繁华的国土逼近。守城几战,胡人攻得巧妙,看似流血甚多,但再攻时他们的军队人数并没有减少太多,就像是有人在故意演一场戏。
想到这里毕越筠的拳头握紧,瞪着前方的乌云,到底是谁,在做胡人的内应!
三两个打扫的宫女走来,感受到前方少年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纷纷快步离去。
多久,毕越筠才听见背后的门响声,他偏头便看见赵公公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
“父皇怎么说?”毕越筠急急地问。
赵公公低了低头,说,“皇上说他知道了,这事他得思量些时间,二皇子先且回到府上,听候待命。”
毕越筠动了动唇,语气重重地强调,“边疆胡人已经开战,乃十万火急!”
赵公公地眉头深皱,叹了一口气,“皇上的龙体欠安,得多休息着,二皇子不必着急。”
说完他向前伸出了手。
“二皇子请回吧,天下大事也得考虑着皇上的龙体。”高冠太监细声细气道。
毕越筠捏紧了拳头,转身离开,身后,赵公公才呼出一口气,眼色复杂地望着阴云遍布的天空。
“天要变了,要下雨了,就该站对地方,才能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