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紫罗兰熏香充斥于房间内,木桌上花瓶里的花显然被换上了新鲜的。墙壁的壁画也是高贵典雅。精致的檀木椅上坐着一女子,抱着一可爱的女孩子,端起茶杯静静地品茶,宛如画中人一般。但向人身上看去,却是身着粗布麻衣,与这周围的奢华之景格格不入。
这女子便是胡维桢。
她面上看似极其平静,却始终未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
这些日子,她无法入眠,因为她每每闭眼,眼前都会闪现穆凌焦急的目光。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准的。这些日子,胡维桢极少能入眠,就算入眠,也是噩梦连连。
她梦到,穆凌为了她,杀了很多很多的人。血,眼前的视野被鲜血遍布,地上处处都是尸体,血流成河,一片狼藉。他就如同一个地狱而来的修罗,不停的收割着人的性命。
在梦中,他很着急,汗水从额头上一滴滴滚落,一声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她想回答,可是口中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阻止,脚下却是硬生生的挪不开一步,如负千斤一般,挪不开,抛不去。只能眼见着穆凌杀戮,杀戮,不停的杀戮。他决绝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她朝空中伸出手,想要去够,想要去阻止,却对穆凌的离去,毫无办法。
每每到这个时候,胡维桢都会从梦中惊醒。在睡梦,她哭的撕心裂肺,却不能在现如今的生活中流下一滴眼泪,因为她还有念儿,她还有她的丈夫,她不能倒下,她不能软弱,她不能让任何人见到她的泪水。她必须要坚强,这是她的责任,更是为一切所做、所付出的使命。
胡维桢紧握了握拳,思绪纷杂。
房门在此时被人推开,胡维桢忙将目光投向门边。不能说她好奇,自从她被带到这里,除了每日送来一日三餐的丫鬟以外,没有一个人会在非饭点的时间推开这里的门。
因着罗纱曼帐的遮挡,她无法看清来人的容貌,只晓得是个男子。难道是……穆凌吗?是穆凌来救她了?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决掉,不管他的容貌与否,单单看这一身的气质,混杂着王权势利,虽一样是霸气侧露,却没有她的穆凌独有的王者气概,俊毅超尘。
她并未起身去迎,官场上的规矩,她懂,后来者居上,以静制动。若是首先开口,在一开始便会落了下风,便会被对方所掌控。既已确定了来人是敌非友,她倒要看看,这是谁来专程的“拜访”。
待对方坐下后,锐利的眼神直逼向她。她毫不示弱地回视,一时间,二人目光之间火花交错,一瞬间都在对方眼里读出了什么,也同样,在不动声色的打量。
毕雍眼角微眯,嘴角略过一丝不明其意的笑容,目光中带有些许赞赏之意,毫不掩饰,似是要对胡维桢表示亲近一般。胡维桢对此只是撇撇嘴,神色中带着一丝不屑。目光交汇中,他们都明白了对方的示意。毕雍是微微的恼恨,胡维桢则是看似毫不在意,实则内心波涛汹涌。
好险,差一点就被他看穿了。这是胡维桢此时的想法。她有些许的恼恨自己,这可是毕雍的地盘啊,他来的可能性自然是最大的,自己刚刚怎么就没想到他呢……
二人相对而坐,谁也不率先开口。空气再次归结于平静,只是眼神之间的激烈交流。
良久,终是毕雍先道:“请穆夫人母女来做客这么久,也没有好好的尽到地主之谊,现在才来拜访,穆夫人不会见怪吧。”
胡维桢嘴角勾起些微的冷笑,这样子,是来装给谁看呢。被他带到这里,让她与穆凌分离,这简简单单的一个请字便想盖过所有的事?
“王爷这见怪二字,民妇可担当不起,民妇岂敢。”虽是恭维的话,可是这语气中的讽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 毕雍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将手中的龙纹佩打了个旋,“穆夫人,可先别急。我今日来此,可是专程来告诉你一个消息,哦,当然,这个消息也许对你算不上好,因为是关于你的夫君,穆、凌。”
胡维桢双眸微眯,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她本想一口回绝的,可是,一听到穆凌这个名字,她无法……她一定要得知穆凌的消息。
毕雍并不在乎胡维桢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按我们目前所得知的消息来看,穆凌,可是受了重、伤呢。”他特意强调了重伤二字,眼角余光瞥向胡维桢。不瞒有他,他毕雍此次来看胡维桢,就是想看到,当她得知自己的夫君被重伤得昏迷倒地时,她的表情该是多么的精彩,多么的伤心欲绝。
果不其然,胡维桢的脸色在听到重伤时便白了几分。若是单单他的话,不足为信,但是……谁又能解释,她前几日的梦,是同样的场景也就罢了,但要是每次都是一样……除了证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外,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穆凌真的受伤了……
“穆凌,为了追查刺客,却反被刺客重伤,现如今,还是昏迷不醒。唉,也别怪本王说他,武功不行就去逞能,现在倒好,重伤至此。你们夫妻倒也是伉俪情深,本王倒是听闻,他在昏迷中还一直在叫着你的名字呢。”毕雍将事实八九不离十地添油加醋了一番。
胡维桢此时的脸色已是惨白如纸,若不是有木椅的支撑,恐怕早就摇摇欲坠。一时间,她的内心满是惶恐与担忧。穆凌……穆凌……
此时,她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因缺水而干裂的嘴唇颤地厉害,只是独自喃喃:“不,不可能,不可能……凌、怎么可能有事……”
毕雍看到这一幕,眼角毫不掩饰的弯起,反正她现在满门心思于穆凌身上,是看不到他的动作的,当然,看到也无妨。毕雍的内心在此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穆凌、胡维桢,现在这就是我想要看到的,你们夫妻为了对方,伤心欲绝。这是毕雍此刻的心中所想。 胡维桢此时的内心,已然波涛汹涌。穆凌,穆凌被刺客重伤昏迷……虽然不知道这毕雍说的是否是真的,但他没有必要,没有必要去骗自己,这么说来……真的应该是……她的穆凌,受了重伤了……?
她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手指紧紧地攥着,突然,她好像握住了什么东西,是圆润的、柔滑的。她被这东西牵扯了一丝注意,慢慢的感触……
她知道了,这是凌当初,送给她的信物!
当时,她们一起结下过山盟海誓的。
他的征程,不会一帆风顺,无论到了何种地步,都要由他们二人共同度过。
她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这句话,神色渐渐的平静下来,开始细细的思索毕雍的话中,许多因情急而没有注意到的问题,或者说,是互相矛盾的问题。
毕雍为何专程来告知她此事,这么做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看她方才的样子,让自己为了穆凌担忧吗?再加上,他刚才的那番话里,多次提到了她,应该就是为了加大自己的情绪。这样说来,也许,穆凌伤的并没有那么重,而是被他故意夸大化了。
毕雍这边见她这么快的平静,内心可是不淡定了。本来是想好好看看他们的笑话的,居然这么快就……
他的眼底隐隐盘桓着怒气,见胡维桢在短时间内彻底平静之后,他,怒了。
“王爷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这件事民妇知道了。我相信,穆凌不会有事的。”短短几个字,表示着胡维桢极其平淡的情绪。
“好,你很好。倒是本王小看了你们。”他几乎已是咬牙切齿挤出这几个字,倏地站起身来,拂袖离开,砰的一声再次关上了门。
再说说穆凌此刻,受了重伤的他绑着纱布,失魂落魄地倚靠在木椅上。
檀香掩盖了室内淡淡的血腥味,可穆凌的内心无法平静,他在思索。昨晚,他梦见了他的妻,胡维桢。
她用温柔的目光望着他,勉励着他,陪伴着他。告诉他要坚强,她会陪着他一同承担着这一切。
但是,当他想伸出手,去牵住她的手时,她却慢慢的消失在他的眼前,离他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
当时他想,他只是累了,想渴求那么一点点的温暖。可老天,就是连这一点点的温暖都不给他,都要离他而去。
他慢慢地回味梦中胡维桢的话,她要他坚强起来,她还要他们今后放下一切的事务,要去浪迹天涯……
但现在,他的妻女不在他的身边,他必须尽快查出来。
因缠着纱布的手臂不太方便,稍稍动一下便如万针扎入的疼痛,他依旧,慢慢的翻开目前所掌握的资料,他要查尽毕雍党羽,他要用他的全力,将自己的妻女救出来。
随着穆凌的动作,朝廷,再次陷入一片恐慌之中,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