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未进食的胡维桢此时瘦弱的身材比来到山寨之前身心饱受摧残的时候显得更加羸弱,摇摇欲坠的身体让看到她的每一个人都会发自内心的感到心疼和愧疚。她对穆凌的思念,对穆念的担忧,丝毫不弱于穆凌在刚到江南的时候内心所作的挣扎,丈夫天各一方,女儿生死未卜,自己又落到了匪窝里,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即便在自己没有受到土匪侵犯的前提下,她也没有任何的心情吃饭饮水,整日卧床,颓废不堪。
胡维桢对穆凌的思念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削减半分,而山寨中的遭遇又使得她认识到这里的人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无恶不作。相反,与官府里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小人们相比,山寨中的人纯洁质朴,少了一些官场上的心机与邪恶,对她的态度也并不像一般土匪那样极尽作恶之能事。不知不觉中,胡维桢对他们的警戒之心一点一点的放下了,对他们开始互相建立起了信任。
自从胡维桢对山寨主人坦白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山寨主人对胡维桢树起由衷的敬佩之情,他没有想到这个眼前羸弱的不堪一击的风尘女子,前半生的经历竟然如此坎坷。在第一眼看到胡维桢的时候,除了美丽,落魄和绝望,没有观察到任何其它的特点。现在,山寨主人对胡维桢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对胡维桢的遭遇感到了深深的同情。
山寨主人承认一开始对胡维桢的态度完全是觊觎她的美色,欲让她就在山寨中做他的压寨夫人,没想到油盐不进的胡维桢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和贞洁,一时让他颇感不爽,认为这是个傻女人,一个傻女人不值得他费心思去讨好。现在,他对胡维桢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过了美貌和欣赏,也不仅仅停留在胡维桢强烈捍卫的尊严,更多的是对胡维桢由衷的敬佩和尊重,让他感到眼前这个有着传奇一生的女人绝对值得自己的保护和照顾。
如今身逢乱世,除了天子之外,每个人的生命都不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更多的是任人摆布,逢凶化吉。山寨主人对官府已经彻底寒了心,遥想当初家庭的没落,当道君主的昏庸,和自己当年被迫做了土匪的遭遇,没有人能在如此暗无天日的社会下保存自己纯真的内心,作为一个被朝廷和官府强奸生活在水深火热世界中的平民百姓,若能和平满足的生活下去似乎难于登天。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今社会已然是钱权当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时期。好男儿志在四方,没有一个有骨气的男人会甘愿埋没自己的才华,成为一介庶民,整日整月整年受到官府的压迫不能出声,否则将会有可能面临满门抄斩的局面。但是那天自己救助的这个女人,胡维桢,似乎改变了自己多年以来已经固定的意识,她的勇敢,执着,更多的是对自己丈夫女儿深深地爱,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内心已经强大到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摧毁她的意志,任何人都不可能,在她的世界里,她与穆凌,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胡维桢在山寨主人安排照顾她的丫鬟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总算进食多日以来的第一口食物。
“芊芊,你能跟我透露一下你家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吗?”胡维桢吞下了第一口粥,满怀好奇心地问道。此时的她已经满嘴溃疡,口舌生疮,多日的营养不良让她的身体已经产生了强烈的应激状态,若不是强大的内心和对和自己丈夫团聚的美好愿望支撑着她,此时的她已经不可能再进食任何的食物了。粥食入嘴,进入胃中之前,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溃疡面的扩散让她每进食一口都有如吞针,舌头每动一下都会让她如含火球。她强忍着剧痛吞食每一口粥,因为只有这样,只有活着,才有可能再次见到穆凌,和自己的女儿穆念。这成为了她心中的信念,没有任何人能动摇。
“喝慢点,小心烫!”
“哦,没事,不烫,芊芊,跟我说吧!”胡维桢强忍剧痛的表情并没有让芊芊意识到这个强大的女人嘴里已经生满了溃疡。
“我家的主人啊,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当年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呢……”芊芊开始阐述山寨主人的身世,刚一开口。眼中满怀对山寨主人的敬佩和爱慕之情,“其它的事情我不知道,我是后来才跟着主人一起上山的。我只知道,我家主人当年也是生在显赫家庭,背景非常强大,但是后来好像突然出了变故,家庭没落,然后就被逼上了山,占山为王,做起了土匪,说起来也是挺可怜的呢!”
“哦?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叫什么吗?”
“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主人的真名是什么,从我投靠我家主人开始,我对他的称呼一直只是主人,别的事我家主人是不允许我们下人之间随便谈论的。今天我和你说的也是以前听主人的下属喝醉酒,被我套出来的,如果让主人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也就是说,你家主人的身世是个谜团,连你们也不清楚是吗!”
“那可不,他的身份非常神秘,连他最信任的下属也只字未提过!”
“对他的下属只字未提,那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呢?”
“主人虽然没说过,但是我们能猜出来啊,您想啊,我家主人眉清目秀,待人和善,知书达礼,有一点像土匪的样子吗?而且能当土匪的,如果家里之前没有什么势力,又怎么能建立起来这么庞大的宅院。”
“这样说来,倒也说的通,看来是我迟钝了……”
“最重要的是,我家主人并不像平民想像的那样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相反,他还会对贫穷无依无靠的人提供帮助,给他们安排住所和食物呢!”
芊芊的一番话成功地吸引了胡维桢注意力,刚要进食的她放下了碗筷。“还有这样的事?如果是这样,那山寨这么多人的口粮又如何解决?”
“我家主人不会打家劫舍,只是相对于平民而言的。若是镇中出现欺压百姓的地痞恶霸,贪官污吏,地主流氓,我家主人一个都不会放过。前些年,就有一个假冒朝廷税吏来欺压百姓,是一群假装征税来骗取百姓口粮的一群在朝廷有头有脸的滥用职权的高官下属,与当地土匪结合起来打压百姓的组织,结果被我家主人和他带领的几十号人马在他们回去的半路将其全球歼灭。将劫持来的口粮全部如数奉还给当地的百姓。正因为这样,我家主人在那个地方受到了百姓的爱戴,那个地方的人们每年都会主动向我家主人送礼,单单是送礼接受的口粮,我们都是能吃一年的!”
“你家主人是个英雄!”
“那当然了,我家主人不仅有军事谋略的才能,更有博古通今的才华……”芊芊突然停止了说话,自知自己已经多言,不过她相信主人并不会计较此事,胡维桢也不会透露自己今天向她阐述的事实。
没想到,自己遇到的这群马匪超过了自己以往的认知,背景竟然隐藏的这么深。山寨主人在她眼里突然变得神秘莫测,充满了好奇心的她决定一定要打探出山寨主人的秘密,在他知道胡维桢的身世之后,就像是作为交换条件吧。这一天,他们都互相重新认识了对方,由最初的颇有成见到现在的相互尊敬,是一个较为痛苦的磨合过程,胡维桢心想,万事不由人,也许以后,能和山寨主人成为很好的朋友。
“芊芊,你定是多嘴了吧!”芊芊刚要说话,就被身后一个充满浑厚的声音吃了一惊,“让你多废话,小心挨板子!”
“主人,奴婢甘愿受罚!”
“你下去吧,记住以后别再多言!”
“谢主人”芊芊告退了。
“我听芊芊说……”胡维桢刚一开口,就被山寨主人打断了。
“不用说了,我都听到了!”
“你一直都在外面?”
“恰好赶上而已!”
胡维桢此时已经明白,与芊芊谈论将近一个时辰,若是恰好赶上,怎么可能会在外面站立如此之久。山寨主人是一直在关注她的,此时的胡维桢已经对山寨主人少了几分惧怕,多了几分信任,不在担心山寨主人对自己做出越轨之事,相反,在想到山寨主人对自己如此的关心和帮助,心中升起一丝暖意,良久未消。
“饭吃了吗?”
“嗯,感谢你对我的照顾。我想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今后一定涌泉相报。在离开之前,我想请求一件事,你能把你的名字和身世想我分享一下吗?我知道你绝对不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土匪,劫富济贫,积德行善,我相信你是一个心存良知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