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维桢只觉得自己漂浮在海上,胸口有些闷,喘不上气来,四肢也虚弱没有力气,只能随波逐流,随着海浪一上一下一起一伏,随着水面底下的暗流飘到不知那里去。
漂流了很久,终于有了一些异样。
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份异样,似乎是身子底下出现了一丝支撑,可能是陆地,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动物,毕竟虽然有了一丝支撑感,但并不牢固,说是陆地有点牵强,
但也不一定是支撑感,或许是有人从上方伸出手,或者用道具,托住了她的腰背,让她在水中找到了一丝着力点,能够让四肢能够用上力气。
是什么呢?胡维桢迷迷糊糊地想着。
海里的漂流使她身上留不住一丝热气,产生的所有热度全部被冰冷的海水带走了,尤其是手指和脚趾,四肢末端简直冰的要掉下来了。
但就在这一丝异样产生的同时,海水似乎有了一丝热度,不再是原先那种刺骨的寒冷,渐渐得可以忍受,变得有些暖了。
这份温暖是从指尖开始感受到的,原先冰冷的、如同一块石头般木讷的指尖,突然像坚冰遇上了和煦的春风一般,开始渐渐有了知觉,渐渐软化,从石头或者千年寒冰又变回了人类的肢体。
“也许是春天要来了,开始变暖了么?该发芽了”胡维桢迷迷糊糊中,一时分不清自己在海里漂游,还是被埋在泥土里等待春天的到了。
指尖渐渐有了生机和活力,这种活力蔓延到整个手掌,然后是整条手臂,一种想要拨开周围的阻碍,冲向蓝天,拥抱白云的冲动,油然而生,渐渐占据了大脑。
“我是谁,是种子吗?种子又是什么……”胡维桢想要睁开眼睛看看自己,但眼睛如同灌了铅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可能是海水压住了眼睛,也可能是泥土黏住了眼皮。究竟是什么,胡维桢自己说不清楚,脑海里一团浆糊,什么也分辨不出来。
突然之间,天空中大团大团乌漆漆的云朵开始散开,阳光渐渐撒了下来,金色的阳光带着充沛的暖意和力量照射到胡维桢的身上,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胡维桢向上伸出双手,想要握住阳光,但是胳膊比眼皮还要沉重,怎么也举不起来。
阳光洒在脸上,胡维桢觉得的眼前一片鲜红,仿佛是太阳来到了面前。融化了封闭住眼睛的坚冰,拨开了泥土。
眼皮还是没有松,睁不开。
“醒了,醒了,快去找大夫,醒了!”小丫鬟叫道。
旁边的大夫走近一看,十分不屑地说:“哪里醒了,你这个传递虚假情报的坏东西。”
小丫鬟有些惭愧,觉得自己说错了东西干扰了大夫的判断,也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只能默默地跪下,无声地给大家赔不是。
意识却渐渐地在这镇嘈杂声中清醒了,胡维桢转动眼球,通过意念看着四周。
不是被埋在土壤里,也不是飘在无边际的海洋上面,自己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身边还有几个伺候的丫鬟。
“吾则似在拉?”胡维桢想要说话询问身边的丫鬟自己的处境,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说话已经不能完整地发声了,像是带了异世界的口音,又像是什么奇怪的生物学会了人话。
“您说什么?”小丫头凑过来想听清楚一些,但听见了这样的嗓音,又安慰道:“您别着急,您昏迷了很久,这才刚醒过来,先休养一下在说话也不迟。”
看来自己病的不轻,胡维桢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还能活着看看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但是头脑的热度,四肢的无力感迅速涌了上来,胡维桢刚刚产生了“眼皮轻了很多”的感觉又消失了,唯一的一丝力气不足以使她睁着眼睛,只能遵循本能闭上眼睛,用尽全力保持自己的意识清醒。
“大夫您快来看,又晕过去了!”刚刚去请大夫的小丫鬟看见胡维桢又闭上了眼睛,连忙拉着刚进来的大夫焦急地说道:“刚才是醒过来的,还能说话呢,忽然又闭上眼睛了,大夫,您看这没事吧。”
“当然没事了,”大夫还没说话,胡维桢现在心里悄悄滴想着:“我只是有点累了,闭上眼睛休一一会儿而已,能有什么事情呢?”
但这样的想法总归还是安慰自己的成分居多,大夫上前来诊脉的时候,胡维桢还是努力地睁了睁眼睛,表示自己已经醒了。
老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着说:“不要着急,你现在还很虚弱,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即可,不用勉强自己。”
胡维桢听了这话,终于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任凭无力感和疲劳感涌上来包裹住自己。那种以为自己落入水中的感觉再一次用上来。
但这次的海水不再冰凉,而是温暖如春,像是终南山上缓缓流出的温泉水,能够洗净浑身的污浊。这时候她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在梦境中,也不知是跌入了几层梦境,总之肯定是在梦境中,刚才所说的话也都并不是真实的,只有梦境的感觉是真实的。
但是,她已经能够确定自己离醒来不远了,因为意识已经变得活跃了。
不知过了多久,胡维桢听到了耳边传来了人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仿佛在讨论自己的病情,但又听不清楚。胡维桢非常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讨论。
这一次她还是没有张开眼睛,但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身边站着的是山寨的主人,正在和大夫说着什么,看到她醒了,又说了些什么,便离开了。
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让胡维桢恍惚间想不清楚自己是在哪儿,自己真的身处山寨之中吗?难道实际上是在城里,某一家高档的酒楼客房?
如果这是在山寨之中,这么好的待遇,莫非是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那个山寨主人?胡维桢心里有些吃惊,小丫头也不管胡维桢是不是正昏迷着,情绪激动地对着熟睡的胡维桢说起自己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胡维桢的昏迷让山寨里的人都吓了一跳,有的人以为她是来碰瓷的,建议就放着而不管,如果是碰瓷,没有人搭理一会儿就起来了。
然而山寨的主人不这样想,在认真地看了看胡维桢的情况之后,当机立断,下令让人收拾房间,然后去请大夫前来诊治。
胡维桢昏迷的突然,情况又特殊,一会儿发热一会发冷,大夫也不敢断言是什么病情,又不知道她从前的体质如何,不敢下猛药治疗,只能用药性比较温和的药配出一幅,慢慢调养,一点点驱散病气,恢复元气。
也因为药效并不猛烈,胡维桢恢复的很慢,昏迷了很久。这段时间里,山寨里人力物力也消耗了不少,尤其这几个小丫鬟,平日里的工作也不过是些轻松的日常,这次突然来了病人,前几天简直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配合大夫煎药,一会又要替胡维桢擦汗。
大半夜正是病情最容易反复的时候,几个小丫鬟也不敢去睡,轮流守夜,就怕突然发起病没有人答应。
直到这几天病情稳了下来,不再随便发热或者发冷,不再出现睡着睡着痛苦呻吟的情况,几个小丫鬟这才能轮流地睡个安稳觉了。
还有大夫,这次请的大夫是方圆十里最好的大夫,为了好好照顾胡维桢,在这段时间里老人家一直住在山寨里,虽然不像小姑娘们一样彻夜守候,但丝毫不敢懈怠。
小丫鬟们还可以换着班守着,大夫只有一个,晚上睡得很浅,几乎是随叫随起床,马上就能赶过来查看病情,实在是非常辛苦。
这些话小丫鬟说出来的时候很是轻松,但胡维桢听了这番描述却觉得非常羞愧。
一方面是没想到这几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能够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即便自己半页发病,她们也守在床前没有丝毫懈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如果没有她们,自己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还有大夫,一把年纪了还得熬夜照顾病人,这份精神实在可敬可爱。
而另一方面,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能够在山寨里受到这样的待遇。
在胡维桢的认知里,山寨里的人都应该是五大三粗的,别说是外人晕倒在堂前,就算是自己人生了病也不见得能照顾好。
但是这一次,自己的昏迷除了受到了大夫和小丫鬟的精心照顾,这背后更是与山寨主人的态度密不可分。
如果山寨主人的态度是放置不管,或者是随便照顾一下,那这些小丫鬟肯定是不会这么尽心的照顾自己。
自己能活到今天,能够从容地坐起来,和小丫鬟慢慢地说话,多亏了寨主把她留下,找医生好好照顾她的美意。
胡维桢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为自己之前的偏见感到惭愧。
先入为主的偏见实在要不得,以后再与人交往的时候,还是需要改一改这个毛病才好。
自己也实在是应该改一改对山寨众人,尤其是寨主的看法和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