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时候的胡维桢,哪里睡得安稳啊,白天时时刻刻想着的东西,等到一闭上眼睛,又与她在梦里相见了。
远在江南的穆凌,卖往西域的穆念,流落山寨的胡维桢。上天给他们一家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穆凌本以为远离朝政,放弃明争暗斗的清曹峻府,与自己的挚爱隐居山林,就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颐养天年。没想到当年犯下的错,终有一天寻上门来,夺走了自己的挚爱,毁了自己的家庭。穆凌心中痛恨自己没有好好保护自己的家人,恨自己不该相信一个风吹两头倒的草芥一般的庶士,更让他痛心的,是挚爱的背叛。
每天晚上闭眼之后,总会浮现出紫纱胡维桢在皇上怀里婀娜妖娆的身影,每天都会清晰的看到曾经的挚爱对自己那张陌生而又厌恶的脸。在他不得意之时,不知道多少次胡维桢对他进行心理的疏导,让他感到安心而又温暖;心中烦闷之时,不知道多少次看到挚爱那张温暖充满爱意的带着理解而又心疼的微笑的脸,把他从沉闷的环境中彻底解救出来,那一刻,她知道世上最重要的事莫过于与心爱的人永不相离,白头偕老。什么理想,野心,他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那些事都变得一文不值。
如今的穆凌虽然已经从颓废中走了出来,但是对胡维桢的思念和不解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半分,他不明白胡维桢为什么会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也许,从头到尾都是她设计的一场局,接近皇上,利用他的感情刻意让他与皇上作对,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可是这一切又都说不通。如果真的像猜测的那样,三年的感情,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表现出来,他能分明的感受到胡维桢对自己的爱意,对家庭的爱护丝毫没有弱于他,甚至付出的更多。她的眼睛,比之前认识的胡维桢简直是判若两人。他觉得也许当时看到多日未见的妻子,太多激动以至于失去了理智和判断能力,没有抓住一些不能轻易看出的细节。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接受妻子对自己的背叛,三年了,一切都像梦中。
胡维桢想到自己的丈夫穆凌在京城的腹背受敌,心中焦急如焚,只恨自己没有能力去帮助他,而现在她也只能安安静静的在山寨中等待山寨主人的消息,什么事都做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她如此地思念他,却终究只是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各种心机手段更是统统没有。就是这样的一个她啊,她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十分地没有用,开始自暴自弃起来,就是这样的一个她,又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与家人团聚呢?
她恨自己无用,让昔日威风凛凛的丈夫变得举步维艰,恨自己的无能,让自己的女儿任由奸人玩弄。她现在想起山寨主人对她说的那句话,深深的体会到了其中的含义。坏人行遍天下,好人举步维艰。乱世之世,苟活于世者注定要让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能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少之又少,也许这是上天注定,是给他们的一个严厉的考验。
不知不觉中,胡维桢躺在床上,忘记了身上伤口的疼痛和心中的担忧,意识逐渐模糊,眼前似乎出现了穆凌的身影……
“穆凌,是你吗?”胡维桢激动的叫出了声音。
“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穆凌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然后清楚的显现在她眼前,对她说道,“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穆凌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嘶吼。痛彻心扉的嘶吼。
“维祯,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但是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穆凌的眼中已经充满了泪水,模糊了双眼,眼中的胡维桢也失去了她原有的光泽,变得和那天的紫纱胡维桢一样让他看不清楚。
“我没有背叛你,穆凌!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维祯,你跟我坦白,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靠近那个狗皇帝,是不是有人派你安插在我身边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我致命一击?”
“你要相信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穆凌!”穆凌的身影逐渐模糊,远离,胡维桢冲了过去,欲抱住穆凌,可是此时的他突然变成了一团迷雾,随着她碰到穆凌身体的一刹那,穆凌消失不见了!留下胡维桢一个人沉痛的哭泣。
“穆凌,穆凌……”复发伤口剧烈的疼痛传来,胡维桢逐渐清醒,一把抓住此时正在抚摸她的脸庞的手,喊到,“穆凌,别走!不要离开我!”
恢复意识的胡维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抓住的是山寨主人的手。眼中充满担忧和关切的山寨主人一直在注视着胡维桢。
“维祯,你做噩梦了。”
胡维桢不好意思的放开了紧紧抓住山寨主人的手,她发现刚才用力抓住的山寨主人的手已经被抓出一条清晰的红印,可见自己刚才用了极大的力气,山寨主人忍痛不说。
“丢不起,我失态了!”胡维桢不好意思的说到。
“不需要道歉,我理解的!”
“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山寨主人的回答让胡维桢满怀期待的内心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的下属已经被我派出三日,这里离京城不远,我保证五日之内,一定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心养伤,好好保养好自己的身体,我会让你们一家团聚的!”
山寨主人的一段话让胡维桢重拾起了信心,对山寨主人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激动的说道。
“感谢你!你的大恩大德我今生无以为报……”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再说,谁说无以为报啊,只是你自己不愿意而已!”
“承蒙寨主的恩惠,今后如有吩咐,维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这我到不需要,我最需要的是……”
“寨主请讲!”
“如果你们对我以身相许,咱们就能扯平了!”山寨主人不怀好意的说到。
“这个我做不到!除了这点,我……”胡维桢害羞的低下了头。
“不要紧张,呵呵,我是开玩笑的,你已成家,怎么可能让你以身相许,那样我岂不成了拆散别人家庭的小人?我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你的苦衷我心里清楚。要怪只能怪我没有早穆凌一步先遇到你吧。不过话说起来,我倒真有点嫉妒他呢!”
“我与夫君命途多舛,处处受到小人算计和排挤,哪里有值得让寨主嫉妒的地方呢?”
“能让一对爱人分离的从来不是命运,而是他们的内心。纸醉金迷的社会,如果能保持自己的本心在利禄和爱人之间做选择,大多数人会选择前者,而你的夫君穆凌坚持了自己的本心,会为了和你在一起甘愿过平凡的日子,实属难能可贵。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是要拥有很大的勇气,要付出代价的。我能看出,你们之间相濡以沫的爱情,几乎摆脱了世俗,超脱于世间之外,你们的世界里只有对方,容不得别人。我的一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爱情,从头到尾都被利益和博弈束缚,而我自己也从没遇到过一个能让我拥有摆脱一切束缚的勇气的人!”
“寨主,你能对我敞开心扉维祯深受感动。寨主在这个几乎世外桃源的山寨里常年无忧无虑的生活,难道不够自由吗?”
“无忧无虑?自由?就像一只观看蜘蛛的蜜蜂,永远都不会了解蜘蛛背后的努力!”
“寨主的苦衷能否与我谈论?”
“无忧无虑从来都是痴人说梦者的理想。勤劳的蜜蜂会说一劳永逸的蜘蛛活的自由自在,殊不知,蜘蛛只能常年蜷缩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阴冷,孤独的环境让它变得越来越冷血,每天晚上要掏空自己的身体去织网。白天变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令人羡慕的以逸待劳的孤独行者,晚上却要费尽心思寻找下一次埋布陷阱的地方,冒着掏空自己却一无所获的风险!”
“寨主的苦衷我是理解的!”
“我知道,你的知性一直是最吸引我的地方,如果我能早日遇见你,你现在就应该与我同床共枕……就轮不到穆凌,他没有保护你的能力,如果你当初遇到的人是我,我会杀了所有伤害你的人,就算与全世界为敌!”
“寨主……”
“我知道我说的有些过分,但是这一直是我心中所想,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你爱的人是穆凌,我心里很清楚,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今后的日子怎么样,我都是你最后的港湾,山寨大门一直为你敞开着!你今后的日子也许会更加艰难,我会倾尽所能去帮助你,帮助穆凌,就算表示我自己的一番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