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树梢见明月,浅秋举酒念维祯。山寨主人坐在月光下,独酌清酒,脸色微红。天空很干净,没有一点雾气和阴霾,群星闪亮,它们一闪一闪的很是漂亮,抬头仰望星空,甚至可以看到那指向北方的北极星。它很明显,很耀眼,应该是群星中的王吧。窗外刮着微风,沙沙作响。风轻轻地拂过树梢,带走几片半黄的落叶,混入泥土。月很圆,很亮,淡淡的黄挂在黑黑的天空,别是一翻风景。
山寨主人想起那天把胡维桢劫来的情景了。
他照常去路上看有没有过往的马车,刚到路上就看到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飞奔而过,他便带着弟兄们劫了这辆马车。车里面没有太多的东西,只有一个马夫和一位昏迷的女人,穿着布衣,发型凌乱,躺在那里昏迷不醒,他便觉得这马车必有问题,就劫了下来。再怎么仔细看,都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风尘女子,就是身上有些轻微的勒痕罢了。山寨主人也没有多想,世道不太平,荒郊野岭一个昏迷的女子,估计是哪家的丫鬟犯了事,自己劫了她,也算是救了她一命。
女子五官很好看,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给人一种娇羞的感觉,闭月羞花是最恰当不过的了。或许是在那个家族中过了界对主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又或者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秘密,谁知道呢,这个世道这种被丢弃的女子并不少。不过这女子长的浓眉大眼,把脸上的尘土擦一擦,好好打扮打扮,想必还算是个美人儿。要不带回去当个压寨夫人,这女子看起来命不好,离了我也无法生存,想必会一下子同意吧。
想到这里,山寨主人无奈的呵呵一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一口饮净。“胡维桢啊胡维桢,你还真是让我意外……”山寨主人摇了摇头,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在马车上昏迷不醒的风尘女子胡维桢了。那是,他以为,胡维桢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风尘女子罢了,谁曾想,呵。山寨主人不禁一声轻笑,看了看凄美的月光,又是一杯酒下毒。
这酒不烈,它淡淡的,甜甜的,酒味不浓却满是醇香,轻啄一口,那香味瞬间充盈着整个大脑,就仿佛一瞬间飞升到了云间,翻了好几个滚,再缓缓降落。这酒,入口丝滑,淡淡的甘苦滑入味蕾,又慢慢变得清凉和甘甜,当它缓缓下肚,食道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温润,一丝一毫都不刺激,进入胃部后,胃里渐渐变暖,倏地,又如同一把火在胃里燃烧,异常的温暖。夜晚天气渐凉,山寨主人丝毫不觉得阴凉,反而额头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倒是增添了几分性感。
这山寨主人本就长相清秀,又穿着一身白衣,饮着小酒,淡淡的月光撒在他的身上,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个劫匪的头了。胡维桢若是没有穆凌和穆念,这山寨主人着实是个不错的归宿。有吃有喝,避免战乱,还有一群小弟跟随着他们,这日子倒也快哉乐哉。但胡维桢一家被毕雍害的支离破碎,家仇未报,江山易主,岂能儿戏?
有些微热了,山寨主人脸色红润,看起来似是微微的醉了,不知他从那拿出一把扇子,合着秋意,轻轻的扇了起来。胡维桢如此坚持,自己也无法逼迫,自己本就不喜欢强人所难。
这里是边疆地带,地势是刚刚的好,女人也是多的很。他说山寨主人,纵观方圆五百里,什么女人没有。喜欢温柔的就去找温柔的,喜欢豪爽一些的便去找豪爽的,若是喜欢对自己俯首称臣的便去找一个听话的女子,喜欢什么找什么,他堂堂山寨老大,什么女子没有,有时甚至不需要他找都会有女子自己扑上来,也真真不差她一个胡维桢。但另他感觉郁闷的,胡维桢到底是为什么不同意呢?
不得不说,胡维桢很不怕死,这里是北方挨着边疆,方圆五百里几乎是没有马车的,更别提有没有什么人家了,所想生存下去只能跟着自己,讨好自己。再者,胡维桢执着地想去京城,虽然不知道她在执着着什么,但现在只有自己可以帮助她回京,没有第二人。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同意的啊。
这里是山寨,也就是劫匪的窝,她一个女子在我的地盘依然毫不妥协,是认为我不会把她扔了喂狼还是真真不怕死。这女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山寨主人这么想。
半夜时分,难免思绪会多一些。夜深了,想必都休息了吧,胡维桢估计也睡着了吧。山寨主人走出了屋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胡维桢的窗边。咦?竟还是亮的?山寨主人有些惊讶,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他轻轻的走了过去,侧身趴在了床边,透过薄薄的微微泛黄的窗户纸看到了一盏摇曳的红烛和两个人影。屋子里有轻轻的谈话声,不仔细听还真的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姑娘,您就休息吧。”芊芊说,“您实在不愿意奴就跟主人去说,您不能不睡觉啊!”
“姑娘……”芊芊劝道,“您身子本就虚弱,在不休息就……”芊芊都快要急哭了。
“芊芊,你先下去吧,我一会就睡了”胡维桢终于说话了,大概是许久未曾说话了,声音有些发哑,但依然很好听。
芊芊很不情愿的下去了。
“红耦香残玉蕈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凄凉的夜,泛黄的月,摇曳的红烛,哀伤的美人,淡淡的轻吟,着实凄美。胡维桢深夜思念穆凌,不禁淡淡地唱起了曲子,清清的,揉揉的,很好听。胡维桢不禁想起多年前,一家人团聚,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世事无常,毕雍被发配塞外,他野心勃勃,隐忍多年,竟是让阿若带着黑衣人把他们劫了去。
自己出身不好,有幸遇见穆凌,结婚多年一只如谈恋爱的情侣般恩爱,一直没有因为结婚而感情发生变化,他们被多少人羡慕啊。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毕雍,都没了,自己的爱人,孩子,和自己分开,毫无音讯。胡维桢清清的唱着,山寨主人在窗外静静的听着。
山寨主人不是文化人,他不懂什么文化,他隔着窗户听的不是十分清楚,只是觉得很好听。山寨主人不懂乐曲,却在慢慢的调子中感受到的是淡淡的哀伤,浓浓的思念,好似还有对生活的绝望,对未来的渺茫。他听不太清了,闺房里的女子似是在轻轻地啜泣,乐曲断断续续伴随着一次两次的啜泣声,真的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山寨主人以为胡维桢是因为不愿意嫁给自己,才这么伤心这么痛苦,心中除了一闪而过的心疼外还有那么一丝不爽。自己是谁,堂堂山寨大王,不说长的帅气却也是十分俊俏的,不是顶尖也是个中上等的美男子,自己坐拥这整个山头,不愁吃不愁喝不愁穿,底下还有一帮小弟跟着,哪里不好,怎么就看不上呢。对于这点,这个山寨主人着实是郁闷的很,他实在不知道胡维桢为什么拒绝自己,而且反应这么大。
夜晚本就凄凉,山寨主人听了一会胡维桢的低吟浅唱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是被她的歌声牵引着了,或高或低,或松或紧,完全跟着胡维桢的歌声一跳,一跳。明天就是三日期限了,山寨主人已经想好要把她叫过去谈一谈了。他从不强人所难,但他想要搞明白胡维桢身上似乎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现在的山寨主人觉得,胡维桢绝不是普普通通的风尘女子那么简单。是家族衰败还是什么,就都要问一问她了。
已经丑时了,山寨主人望了望天空,正巧最黑最暗的时候,星星少了好多,就连月亮都被乌云遮挡住了大半,本就淡淡的月光这会已是几乎感受不到了。一阵冷风吹过,闺房内似是咳嗦了几声。感冒了?山寨主人觉得该给她找个大夫看看了,就算不娶她,身子这么虚弱也不行。
山寨主人身上一哆嗦,天冷了。他看了看屋内的模模糊糊的人影,转身回去了。
山寨主人不是很喜欢夜晚,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到了夜晚都会思绪万千,徒增烦恼。就比如他自己,自从把胡维桢劫来,他的思想大半放在了这个女子的身上了,猜测她的身世,好奇她的故事,尤其是现在他被拒绝的原因。山寨主人第一次发现还有如此难以驾驭的女子,柔弱的外表只是表象,内在的刚强让人敬佩。山寨主人慢慢的往回走,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个神秘的女子。一个外柔内刚,身上不知有多少故事的女子。
山寨主人回到屋子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配着这弱弱的月光,干了这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