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的父母也在苦苦寻找着她吧……或许,胡姨真的有个叫穆念的女儿……或许自己真的找到了母亲……
“睡了?”经历过上次,这回男人回来小心翼翼的,掀起帘子探进来半个脑袋,冷钥从床边坐起身来抻了个懒腰踮着脚走过来。
“嗯,睡着呢。”冷钥帮他掀起帘子,男人提着一只山鸡一只野兔,拎着半筐野菜悄咪咪的蹭进屋里来。
“这什么呀,我来帮你拿。”冷钥伸手接过男人手中的兔子耳朵,摸着毛茸茸的长耳朵冷钥不免松了些手劲儿。
“哎呀,这兔子还蹦哒呐!”冷钥拎着兔耳朵接过来,兔子蹬了两下腿,冷钥吓得赶忙把兔子丢掉,小灰兔一道烟窜到了床上。
“啊!”胡维桢被这突然踩在手上的毛团子吓得不轻,惊叫着坐了起来。
“啊……胡姨……您……没事儿吧……”冷钥知道自己做错事儿了,从板子后面探出半个头来,男人被胡维桢的尖叫吓了一跳,转过身看了两眼。
“胡娘,您没事儿吧。”男人放下手里的弓箭和菜筐,提着半死不活的山鸡大步走了进去。
“哎呦,兔子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哎呦我的天……哎呦哎呦……可吓死我了你个小东西……”胡维桢看着这自来熟的小灰兔在手心里钻来钻去,心情也平静下来。
“啊……那……这兔子……”男人提着山鸡站在床边,看着小灰兔在胡维桢手里如此安逸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养着吧,我挺喜欢的。”冷钥从板子后面钻出来,蹦哒哒的跑了进来。
“这……这要怎么养?”男人指着兔子满脸画着问号“难道兔子还能用绳子栓起来么?”
“你管呢,养不住就放了,反正不给你。”冷钥趴在床边儿,不知从哪弄来一只狗尾巴草,逗的小灰兔跳来跳去,看着她们娘儿俩嘴角都挂着笑容,男人也勾了勾嘴角。
“唉……那就吃这个吧。”男人举着山鸡晃了晃,这半死不拉活的山鸡抻着脖子叫了两声儿。
“哎呀,有血!哎呀,活的!啊!别过来!你别过来!出去出去出去!”冷钥一把捞过小灰兔,抱着兔子缩到角落里去了,看着滴血的山鸡躲在胡维桢身后。
“唉……还是我来吧。”男人摇了摇头,提着山鸡转过身“做的不好吃可别怪我啊。”末了男人又回过头补充了一句,冷钥悄咪咪的抱着兔子爬起来跟在后面。
“你……你还会做饭!”这一路下来都有沿途买些吃的,冷钥也就没太在意吃的问题,这会才发现男人如此“多才多艺”。
“嗯。”冷钥抱着兔子跟出来,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干……干嘛?”男人被看的直发毛,浑身的不自在。
“你真的会做饭?”看着男人把山鸡打晕直接扔到锅里倒满水煮,冷钥质疑的撇了撇嘴。
“会!会啊……会吧……哎呀……反正能吃,你养你兔子去吧。”男人支开冷钥,把山鸡从锅里拎出来,放血拔毛开膛破肚一气呵成。
“唉……这要是给你看见了……下辈子不敢吃鸡了吧……”男人把收拾完的山鸡丢进锅里,仔仔细细的把杂物清理干净,想起冷钥刚才躲在胡维桢身后,又打了桶水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
“胡姨,我扶您起来吧,要吃饭了,我陪您出去走走。”冷钥放下兔子俯下身子对胡维桢说。
“好。”胡维桢躺了一天了,也缓过来不少,她本就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下了床没用冷钥搀扶就朝着门口走去,冷钥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跟在后面。
“胡姨,您慢些。”冷钥跟着走了出去,小灰兔一蹦一蹦的跟在后面。
“干嘛去啊?鸡都好了,不吃饭了啊?”男人端着一锅鸡汤从板子那边走过来,看着这娘儿俩又要出门去扯着嗓子在后面喊。
“啊……这不是……做做饭前运动嘛,一会儿吃饭香。”冷钥没等说完就放下帘子出去了,留男人端着鸡汤在板子边儿杵着。
“看你一会儿剩饭碗的!”男人的声音从帐子里穿出来钻进冷钥的耳朵里,冷钥笑着跑开了。
“啊!知道啦!”冷钥一蹦一跳的走远了。
“姑娘啊,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的,这个镯子跟了我大半辈子,原打算等找到阿念的时候……唉……就留给你吧,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你别嫌弃。”两人在小河边儿走走停停,胡姨从手腕上撸下玉镯子塞到冷钥的手里,冷钥愣了一下接过来拿在手里端详。
“这……救人本就是举手之劳,而且这些天能跟胡姨在一起,我也很开心啊,这镯子……”冷钥捧着手里的玉镯说到半路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儿。
这镯子只有半指宽不到,通体墨黑,迎着光看上面有精密的祥云纹饰,若不是上面深深浅浅的划痕刻录了岁月的痕迹,这镯子几乎精致到完美,印象中这墨玉镯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个纹饰……”冷钥下意识的摸了摸空荡荡的脖颈,几年前自己的颈间也有这么一块祥云纹饰的环形玉坠。
我的玉坠……是什么时候弄丢的呢?许是慌乱中扯断掉落了吧……冷钥不想再回忆之前的灰暗日子,摇摇头回过神来。
“留着吧,你与我女儿年龄相仿很是相似,又救了我一命,这个缘分值得我把她留给你。”胡维桢摸了摸冷钥的头,泪水又模糊了双眼。
“胡姨……这个镯子……是孤品嘛?”冷钥颤抖着双手,一个个片段闪过脑海,拼成一部可怕的黑白电影渐渐清晰起来。
“唉……这东西本事我们寨子的家族纹饰,一起打了三件出来,一个玉环,一只镯子,一块玉佩……玉环上还刻了阿念的名字……本以为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像这玉环一般团团圆圆,可那知道……现在……只剩下这镯子……唉……”说着说着,胡维桢捂着脸哭了起来。
“玉环……刻了字的玉环……”冷钥抱着头缓缓蹲在地上,黑白电影无休止的循环播放,找不到开头,也看不到结局……
“阿冷?阿冷啊!阿冷!你怎么了阿冷!”胡维桢哭了半天发现不对劲,忙用袖子擦了两把脸,蹲下身去看冷钥。
“玉环……玉环……丢了……我是谁……”冷钥惊慌的蹲在地上,瞳孔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儿,少有的灰黑色瞳子在阳光下渗透出丝丝银光。
“阿冷!阿冷!冷钥!”胡维桢把她抱到树边靠在树干上。
“丢了……丢了……没了……全都……”冷钥直愣愣的盯着远方,灰黑的眸子里看不出半点神采,仿佛十五的满月冷冰冰的挂在眼前。
“穆念?阿念……阿念!阿念啊!阿念!……阿念!”望着冷钥灰黑色的眸子,胡维桢猛地将她抱在怀里。
“没了……谁?谁在叫我……谁?……穆念……我是……穆念……阿念……阿念……”在胡维桢的一声声呼唤中,冷钥慢慢回过神来,眸子里也多了些许神色来。
“阿念……阿念……娘……阿念想……”冷钥似乎恢复了神志,灰黑色的眸子里水汪汪的,握着胡维桢的那双颤抖的小手冰凉冰凉的。
“娘在……在……”胡维桢以为终于找到了女儿,轻轻的抚摸着冷钥的脸颊,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娘……我……我好困……”许是一下想起这么多封存了太久的记忆,许是终于找到了这种失而复得的温暖,冷钥突然觉得好累,眼前越来越黑,一倒头睡了过去。
“唉……这孩子……这么多年……苦了你了……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要不是当年……唉……都是娘的错……娘错了……原谅娘好不好……”胡维桢摩挲着冷钥的头发,泪水又沾湿了衣裳。
“老穆啊……你在哪儿啊……你快回来看看呐……咱们的小穆念啊……都长这么大了……老穆啊……你快回来吧……我找到咱们的女儿了啊……你快回来看看啊……你女儿跟你年轻时候一个样子啊……跟你一样傻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老穆……你怎么那么傻啊……人家说什么你都信啊……你就那么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啊……老穆啊……你怎么这么傻啊……老穆啊……穆凌啊……穆凌啊……”胡维桢抱着冷钥坐在树下哭了好一会儿,哭累了又抚摸着冷钥的脸给她讲小时候的事儿“冷钥啊,那时候咱们家有多幸福啊,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整个寨子谁不羡慕啊……你说说……怎么后来就……唉……你不知道啊……你不知道啊……你爸他……他怎么就这么傻啊……信了那帮人的鬼话啊……你不要怪我们啊……爹娘也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本以为把你送出去能让你不受牵连……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啊……可……可是……哪里知道……真是苦了你了……娘对不起你啊……阿念啊阿念……你若是不想想起来就……就不要再……阿念啊……看到你现在过的这么好……娘心里也开心呐……娘的女儿啊……娘的好女儿……娘的小穆念终于长大了啊……”
虽然知道冷钥听不到也听不懂,也想到了冷钥可能不会再想起自己的身世,胡维桢还是为看到女儿感到欣喜,又为女儿不记得自己这个娘亲感到伤心。
“这……怎么了?”看着胡维桢抱着冷钥回来,男人先是一惊,看到冷钥嘴角还未散去的笑容,这才发现冷钥只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