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起,吹落的树叶在空中如蝴蝶般翻飞。叶上的水珠折射着余晖的光,微微刺到了胡维帧的眼。
她回首,却看到了穆凌脸上的泪。
“凌,可有哪里不舒服?”胡维帧看着穆凌流下了泪,胡维帧的心头一震,眼角也渐渐湿润了,她款步走了过去抬起手轻轻的擦去了穆凌脸上的那一滴清泪。
“并没有,”穆凌笑了笑,将眼里的思绪掩去,“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以前?”
“那个时候太子毕雍谋权篡位,搅乱朝政,把我们逼得家破人亡,就连我们的女儿也……”
说到这里穆凌停了一下,跳过了这一段,“我找不到你们,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们。那时候的我都已经绝望了,如果当时不是有复仇的信念支撑着我,若不是毕越廷告诉我要向太子复仇,我身为臣子要守护好先皇打下的大好河山,恐怕我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穆凌的语气十分悲痛,他深深地低着头。
“凌,别再说了。”胡维帧意图捂住穆凌的嘴。
“维帧,你知道嘛,每一次我都会被噩梦惊醒,梦里的你们满身血污,痛苦的在地上哀嚎,我却对此无能为力,只能拼命地哭喊,质问着这苍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我,对待我们这个家庭,老天爷不长眼啊,它看不见毕雍造成的生灵涂炭嘛,为什么不降下天罚来惩戒这个恶人,而来惩戒我们这些无辜的人,甚至逼得我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每一次从无尽的长夜醒来,我都会禁不住问自己为什么要去求取功名,为什么非要和太子站在对立面,为什么不能急流退涌,如果我未曾求取过功名,与太子合作,那你们也不会有事,更不会导致这么多家庭这么多条生命逝去,也不会导致这么多家破人亡的惨剧。”
“凌,那不是你的错,那不是你的错。”胡维帧拼命地摇着头。
“如果和太子合作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一起,我们仍不会被迫分离,我们会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我们仍像以前一样,开心,快乐。”
“可事情终究是发生了,发生了就再也无法更改,”穆凌缓缓的摇头,“我只能看着太子的兵马踏进胡府,将胡府老小屠杀殆尽!闯入皇宫,弑父篡位,甚至连自己的母后兄弟也不放过!我甚至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被太子的人抓走,甚至身在何处我也不知道。那时的我真是弱小啊,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保护不了,我进入毕府去找毕越筠谈论事情,可最后我还是靠着毕越筠这个被软禁的人的帮助才逃了出去。”
“我当时真的好悔啊,也真的好恨,恨苍天见太子行如此不义之事而不加阻拦,恨太子迫害我们直至家破人亡,也恨我自己,懦弱,无能。”
他说:“不过,所幸,现在你们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们一家人也终于团聚。”
胡维帧顺势依偎在穆凌的胸前,与穆凌十指相扣,“凌,我们一家人已经团聚,今后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不离不弃。
他和她互相仔细看着对方,仿佛要把对方的模样牢记在心底,永不忘记。
胡维帧看着面前的男人,看他深邃眼眸里的深情,恍神间仿佛又回到了初遇他时的岁月。
那时才子佳人相遇于桥头,见他立于桥上,那桥头的桃花树上的片片花瓣散落肩头,和那被风扬起的墨发。
他笑如桃花,眼中灼灼风华。
她一见钟情,殊不知再也不可自拔。
更不知今后会有的磨难。
曾在无数个漫漫长夜里她扣心自问,若是知晓了今后会有的磨难再选择一次,她是否仍会选择他。
无数个长夜,她给出了无数次回答。
仍愿。
她的嘴角挂着笑,眼角的那滴泪不经意间落下来挂在嘴角。
穆凌拥住胡维帧,低头看到了悬挂在胡维帧嘴角的泪,他抽出手替她擦去那滴泪,将胡维帧拥的更紧。
“维帧,”他抱着她,将面部埋入她的发丝中,“若是你早日知晓今后的磨难,可会与我在一起。”
胡维帧吃惊地抬起头,正疑惑他为何会问出这种问题,又为何这个问题与自己的问题如此想象。
可她却又轻轻的笑了,纵然如此,夫妻俩个之间,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她淡笑,轻启唇,将心中想过多次的答案再次说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盯着穆凌的眼瞳说的很认真,这一刻时间与空间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她和穆凌,还有她刚刚说出的誓言。
“凌,”她说,“你无须再自责这次的事情,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你把我和念儿都救了出来,把我们这个家重新组建起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穆凌有些哽咽,他抱着胡维帧下定决心:“今后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我再也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了,我们今后只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嗯,”胡维帧眯了了眼,反拥住穆凌,紧紧的拥住。
另一旁的男人和穆念站在一起看着面前互相拥抱的这一对人,这是她的父母,是她最亲的人。
她想起了自己与这个男人相见时的场景。
他最初对自己的不耐烦,接着不知何时变成了死缠烂打,非要带着自己回草原,非要让自己与他定亲,简直就是一个跟屁虫。
想到这儿穆念“噗嗤”一声笑了。
“笑什么?”男人贴着穆念的身体,“有什么可笑的倒是说来让我也开心一下。”
“没什么,”穆念笑着摇头,“只是想起当初你对我死缠烂打,活像一只跟屁虫。”
男子轻轻的笑了笑,有些得意:“跟屁虫又如何,现在你还不是被我这只跟屁虫追到了,以后你还是乖乖的做虫子老婆吧。”
男子伸出手刮了刮穆念的鼻子,惹来穆念一阵脸红。
“有何害羞的?说起来我曾在土匪的手中救下你和伯母,而你却怕伯母危险而一直未曾对我道过谢。不过现在想来也罢,我岂是那种小气之人,你只需以身相许好了。”男子颇无赖道。
“你这人好不知羞耻,”穆念嗔怪了一句,“明明当时是你被土匪打趴下了,是我母亲举起石头把土匪敲晕了我们才逃出来的。你倒好,把功劳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男子知道穆念犯了小脾气,于是像哄孩子一般哄她:“是是是,是我的错,这功劳是有伯母一份,若不是伯母当机立断怕我们都逃不出来了。可要不是你长得太好看土匪怎会盯上我们,这事论起来你也是有罪,你说要如何罚你?”
穆念这一次连耳垂都红了,她挣脱开男子的怀抱不再说话。
男子知晓穆念是害羞了,于是干脆挑破了说:“那便罚你做我的娘子,给我生个像我这么英俊的男孩或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就好了。”
“脸皮真是厚,”穆念紧咬着下唇不再搭理男子。
男子趴在穆念的肩膀处吐了一口气:“其实当时,我只是想帮你和伯母拖延一下时间,让你们快走,谁知你们两个如此大义,竟也上来与那些土匪缠斗,可是让我吃了一惊。”
她心头有一处柔软被轻轻触动,接着自己的双手被另一双有些粗糙却很温暖的大手握住。
男人将穆念拥入怀中,一字一句地立下誓言:“念儿,我会如同伯父伯母你们,对你不离不弃,哪怕沦亡到天涯的尽头。”
穆念听后她的眼睛被水雾所覆盖,她轻捶了男人的胸口一下,有些气恼:“竟说些花言巧语。”
穆念说后本以为男人会放开自己,却不料男人把她抱的更紧。
“我说的都是真的,”男人说道,“相信我。”
穆念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故意装作气恼的样子不再搭理男人,可她嘴角的笑意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心理变化。
时间流逝,夕阳逐渐下沉,天际线处射来的阳光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四个人坐在平地上看着落日和围绕在落日旁边的火烧云,久久不言。
或许是自家人同一个默契,坐在右边的穆凌抓住了胡维帧的右手,胡维帧的右手又抓住了穆念的右手,最后却是男人见穆念迟迟不来抓自己的手,便一把将穆念的左手抓紧自己的手心里,又惹来穆念的一阵脸红。
胡维帧看看了坐在自己身旁的丈夫、女儿和未来的女婿,不由得满意的笑了。她靠在穆凌的肩膀上,轻声呢喃:“若是这一刻我便永远的死去,也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怎么会,”穆凌接上了胡维帧的话,“说好的,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一直都不分开。”
此时落日已经彻底的沉了下去,夜幕降临,满天的星斗镶嵌在了夜空中。
穆念看着夜空的星斗,再次湿了眼眶:“我们一家人就像这北斗七星一样,一直都连成一条线,谁也不允许随便撒掉对方的手。”
男人听闻看了看穆念,握紧了穆念的手,“没有错,永远都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