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侍立的皇后脸色忽变,她恐怕没料及会是这个后果,“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后果。
夜里,毕旭书来到秦舞弄的寝宫,秦舞弄正在沐浴,青丝散下,花瓣遮挡了要处,雾气蒸腾,恍若仙子。
“舞弄,朕错了,无意看你沐浴,朕这就出去。”毕旭书慌张道了句便出去了。
他这份尊重,倒是难得。秦舞弄兀自叹道,就是不知,他若知晓秦舞弄身份,还会不会这样尊重,会不会觉得秦舞弄骗了他的真情,不可饶恕。
不对啊,秦舞弄怎么能考虑起他来了呢……他可是秦舞弄的仇人啊。
他那日领秦舞弄去城墙所说的,说明他身边已经有人知晓秦舞弄的身份了,看来不能再等了,得先下手为强了。
秦舞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轻轻笑,然后穿好衣裳,别好头发,才唤毕旭书进来。毕旭书就一直坐在殿门外候着秦舞弄唤他,夏日炎炎,捧着奏折,极其认真。
他额上的汗珠,一滴接着一滴向下落,他手中的朱笔却没停下,直到秦舞弄唤他。
“陛下,今天太医来看过了,不是吃坏肚子了,而是……”秦舞弄娇媚一笑,羞红了脸。
他忙把秦舞弄拉入怀里,关切问道:“那是什么?”
“有了。”秦舞弄抿嘴笑着,面上更红了。
“有了?有什么了?”他有些费解,继续问道。
秦舞弄嫌弃地撇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他。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知晓,欣喜若狂,将秦舞弄离地抱起,兴奋喊道:“舞弄,你没骗秦舞弄罢?你有秦舞弄的孩儿了?这真是太好了!”
秦舞弄笑着使劲挣脱,叫唤道:“陛下,你放秦舞弄下来,你勒得秦舞弄好痛啊!”
他慌张将秦舞弄放下,连连道歉,然后给秦舞弄轻轻揉着刚刚抱秦舞弄的地方,惭愧地说道:“实在是,太欣喜了,这比秦舞弄刚打下江山时还欣喜十分!”
“陛下,你不是从不会自称‘秦舞弄’吗?以前臣妾求你别总‘朕…朕…’的,你却告诉臣妾,这是要提醒尊卑礼节,如今怎么?”
“尊卑礼节,比不上你分毫,”他把头靠在秦舞弄的肚子上,“舞弄,这个孩子秦舞弄盼了很久了。”
“今天丽嫔的孩子,你就不曾怀疑秦舞弄吗?”秦舞弄想到上午发生的事情,难免有些忧愤,问道。
他抬首,站起,覆唇到秦舞弄耳边,轻轻说道:“怎么会有丝毫怀疑?何况她们的孩子,和你的不一样。你的,才是朕的子嗣,是朕唯一的龙嗣。”
秦舞弄紧紧拥住他,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滑落嘴畔,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川夫君君……”
那种被人无条件相信的感觉,这些年,秦舞弄第一次体会到,却是在秦舞弄仇人身上。
“你唤朕什么?为何这么唤?”他一脸懵地问秦舞弄。
秦舞弄捏了捏他的脸,答道:“因为陛下是臣妾的夫君,陛下是全天下的,也是臣妾一人的。”
一夜安眠,第二日,宫里所有人都知晓秦舞弄有喜了,纷纷前来祝贺。毕旭书免去了秦舞弄一切繁缛礼节,连遇到皇后都不必下跪。
大宫女一一点着众妃嫔送来的礼物,毕旭书便进来了,他本就十夜里有八夜来寻秦舞弄,这回秦舞弄有喜,便来得更加频繁了,几乎夜夜宿在秦舞弄这处。
“那些个礼物什子,全丢进宫内丢杂物的地方去,一件也不许给莲妃碰一下。”毕旭书吩咐道。
秦舞弄倏地站起,不解问道:“陛下这是何意?秦舞弄看那对翡翠镯子就不错,还有那个狐簪,甚美,臣妾喜欢。”
“你不知道这宫里面人心叵测,谁知道这些东西里做过什么手脚,万一肚子里孩子不保,那该如何?你喜欢的,都挑出来,朕去亲自为你寻一模一样的。”
秦舞弄才明白,他是为了保护秦舞弄,回忆起儿时他亡秦舞弄国时,怎么没有个人护着秦舞弄,让秦舞弄能一世无忧,免尝十年巨苦。
秦舞弄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待到怀胎四月零四天时,秦舞弄晓得他不能再在秦舞弄肚子里待下去了。一来他毕竟是仇人的孩子,二来毕恒书传信说,有人已经把握了秦舞弄身份,证据确凿。
秦舞弄差大宫女去唤皇后来,说是有要事相商,皇后来后,几句寒暄,话里藏刀,秦舞弄岂会不知,她对秦舞弄的妒忌心思?
她走后,秦舞弄便腹痛难忍,流血满地,御医颤巍巍地告知秦舞弄诊断结果:小产了。
毕旭书来看秦舞弄,秦舞弄哭成了泪人,说道:“陛下,都怪臣妾无能,让皇后有机会害了臣妾腹中孩儿……”
毕旭书大怒,一纸明黄废了皇后上官妩。
“她是个惑蛊陛下的妖姬!陛下,你不能废臣妾!臣妾的母族手握重兵,你废了臣妾,他们会举兵的!”皇后以家世相威胁,咄咄逼人。
毕旭书冷冷回复:“朕会怕你母族区区二十万兵?”
“陛下,其实臣妾,从不曾害她腹中的孩子……”两行清泪落下,上官妩花了浓妆,最后辩解道。
“别说了,鸩酒或白绫,自行了断罢。”毕旭书转过身去欲离开,
上官妩大笑,继而大声吼道:“毕旭书!妩儿哪里不好?当初你救了妩儿,妩儿便倾心于你,助你打天下,又帮你守天下,竟丝毫比不过那个县令之女!可笑秦舞弄上官妩痴情一生错付,不过笑话!”
毕旭书没有回头,挥袖离去,身后上官妩已经悬置了白绫,踹翻了凳子前,道下最后一句话:“与君殊途,来世再不同归……”
十日后,兵变。上官妩的哥哥举着长矛杀进宫,毕旭书拿着长剑相衡。
“为了个县令之女废秦舞弄妹妹,昏君!且不说秦舞弄妹妹是否杀了她腹中孩儿,就是杀了又何妨?你虽不误正事,却头脑昏庸,皇帝的位子该换秦舞弄来坐坐了。”
宫外,毕旭书的兵马虽多,却是多而不精,损病折将数十万人,方才将逆贼压下。
宫内,上官妩的哥哥杀气腾腾,眼瞧着长矛就要刺进池廉岳的胸,千钧一发,秦舞弄挡在了他的身前。
毕旭书瞧着秦舞弄倒在地上,发了疯似的挥舞着长剑,杀红了眼,虽然武功不抵上官妩的哥哥,但是竟靠着不知哪来的蛮力,最终还是胜了。皇后母氏一族,惨遭灭族。
那股蛮力,许是来自内心深处将李芝莲视为命,命悬一线,殊死一搏罢。
秦舞弄命大,活了下来,那一矛没有穿心,否则就是阎王爷的命薄除了秦舞弄名也救不下秦舞弄了。刚小产又遭此一劫难,身子虚弱不堪。若不是秦舞弄习武多年,恐怕早就受不住疼痛而死了。
秦舞弄昏迷不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陛下,臣妾救你一命,若是臣妾想要陛下的后宫三千尽散,仅剩臣妾一人,陛下可愿?”
他衣不解带照顾了秦舞弄整整一月,朝政荒废也全然不顾。
“舞弄,没有你,朕要这江山如画何用?三千弱水朕早已只取一瓢了,早该散了那些无用佳丽。”
秦舞弄朦胧初醒,媚态尽然,大抵是彻头彻尾成了妖姬:“陛下,后宫,散了?”
“散了,早便散了。怕你醒来寂寞,朕把都城的流浪猫狗都差人梳洗救济后,养在了六宫。”
“陛下不嫌荒唐,遣散了六宫闲女子,改养了六宫的猫狗。”秦舞弄靠在他怀里,打趣道。
那场兵变,后来还降了八万精兵,军队首领易主成了毕恒书,他不知。秦舞弄微微勾唇,他的后宫也散了,那些女子中家世显赫能保他的,尽然不在了。
秦舞弄已收到了毕恒书传书给秦舞弄的复国详细计划,秦舞弄和他,只剩下最后一月相处日子了。他一如既往地待秦舞弄好,一如既往地欢喜,在秦舞弄面前,全然没有帝王样子。
群臣联名上书,要他废了秦舞弄,还拿出确凿证据证明,秦舞弄是雷国人,是前来复仇的。他很气愤,在朝堂大怒:“皇后她不可能是前雷国的细作,她在最危急关头救了朕一命,她是朕的妻,是朕的恩人。”
群臣见谏言无用,纷纷罢朝,他杀了拿出证据的那个大臣,诛灭了所有知情者。他的梦儿,怎么可能是故去是雷国内线……
复仇日子将至,秦舞弄竟发现自己又怀了他的孩子。这次,秦舞弄兀自小心翼翼,却没有告诉任何人。秦舞弄想留下这个小生命,初于莫名的私心。
他明明是秦舞弄的仇人,杀父仇人,亡国仇人……
举兵复国前夕,秦舞弄只身前去寻毕恒书。
“什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你们杀了他便是,为什么要秦舞弄这样做?”秦舞弄十分震惊毕恒书的计划,这个于他而言,太残忍了。
“因为你是他的心头肉,你知道亡国痛有多痛,你说过要加倍还给他的。只有这样,才足够痛。”毕恒书依旧是那副冰冷的面孔。
“可是……”秦舞弄犹豫了,不知道能不能劝毕恒书不这样。
毕恒书怒了,大声质问秦舞弄:“你是不是爱上他了?他可是你的仇人,杀父弑母的仇人!”
秦舞弄默了声,良久,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吧,秦舞弄会照做的。”
又一载铁骑铮铮,他的江山亡了,横尸遍野,他沦为逃难者,却不忘秦舞弄,仍护着秦舞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