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人早散光了,梁叶秋带人先行离去,那位少女也不见踪迹。
到了花厅,落凤兮才看到他们都到了,梁叶秋和那少女站在厅下,裹着床纱的小厮跪在一旁发抖。
“云曦,你来了。”温而不柔的声音从座上传来。
秦舞弄早在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厅上坐着一男一女,中等年纪,皆是锦衣华服,必是她的父母了。
云曦么?她已然知道这是她现在的名字。抬起头,一张小脸上全是委屈的泪水,“夫人,你可定要为我做主!”
厅上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没想到梁叶秋竟会被柔柔弱弱的落云曦逼至墙角,半点招架之力都无。
一种上当的感觉涌上心头,梁叶秋死死盯住落云曦巴掌大的小脸,目光挟着愤恨,道:“我不想再听你血口喷人,现在,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梁夫人也步下台阶,烟眉轻蹙,道:“云曦,这一定是个误会,有话好好说。”
她心里亦是惊惧万分,落云曦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嘴?
秦舞弄知道没有证据,这位大少爷是打死也不会承认做下这种事的,她没想着真逼他认罪,所做这一切,不过是想与他摆脱关系。
于是,她转过身,仰起脸,声音淡然地说道:“伯母,这件事我不与他追究,但我,也不会嫁给一个随时会陷害我的男子!”
秦舞弄的神色古怪起来,除了她,厅里站着的少女与其他下人,个个脸现惊异。
“三姐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少女慌忙小跑过来,拉住落云曦的手,一脸的不信。
她才不信,梁家这么肥的一条鱼,落云曦竟舍得放弃?
秦舞弄忽地从后头走了上来,大声道:“好,反正我也不想跟你成婚,我们退婚吧!”
他眼神坚定地看向厅上喝茶不语的中年男子,刚才的怒火渐渐平息,竟是出奇的冷淡。
她浓眉拧起,刚欲开口,管家的身影出现在厅门处,他苍老的面庞上现出一抹激动:“老爷,夫人,喜事啊喜事!”
果然是喜事,梁宗甫居然升任了!从阳城府知府调回京都,接任的是户部侍郎的职位。
整个秦家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
只不过,这与她秦舞弄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她正想询问梁夫人有关退婚的事宜,院外一人飞奔着冲了进来。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秦舞弄抬头,便看到一张陌生的清秀脸蛋,女子年纪与夏桃相仿,个头稍矮,手中提拎着一个油纸包。
她一愣,还未说话,女子已火急火燎地冲向她身后,“啪”的一声,一巴掌竟落在夏桃脸上。
“你竟做出这般不知羞耻的事来,整个阳城都知道了,真是丢尽我们小姐的脸!”
“春柳……”夏桃被打了,却十分心虚地垂下头。
秦舞弄凝望向春柳,忽而想起刚醒时,听得夏桃说了一句“春柳快回来了”,想来是将这丫头支出去买东西了。
春柳转过头,却又换了一脸喜色:“小姐,李总管从京城来了,他是奉老爷之命接您回京的!”
“真的吗?是真的吗?”
落凤兮还没反应呢,一道身影比她更快,少女竟是一把撞开落凤兮,抓住春柳的手,高声询问。
春柳隐忍着不快道:“五小姐,是真的。”
落凤兮嘴角微抽,敢情这丫的是五小姐,那是她的五妹了?这么激动……难道京城里有宝?
当即冷嗖嗖抛出一句:“说接我回京,可没说接你。”
少女,也就是落家五小姐落月琦,小脸有一瞬间的扭曲。
要知道,她们的父亲在京城做大官,三年前,落云曦在一场国宴上大出洋相,父亲一怒之下将她打发到偏僻的阳城来了。
做为大夫人不喜欢的庶女,她也被落云曦连累了。
为此,她一直怨恨落云曦的,那个废物,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怎么有资格做她的姐姐呢?
更让她感到不公的是,这个废物姐姐曾经定下一场娃娃亲,未来夫婿家乃阳城府知府大人梁家。做为一名庶女,能嫁给梁家做嫡儿媳可是莫大的好出路了!
若是换做大夫人指婚,她们这些庶女还不知道会被卖到哪个瓜哇国去。
而她被落云曦牵连,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一呆就是三年,就算才艺在落云曦之上,可再在阳城住下去,她可是连婆家都讲不到了!
所以,跟随这位“好姐姐”出入梁家时,她留了一些心眼。
想到这,落月琦的嘴角生出一丝得意的笑。
梁大少爷么,人生得英俊,家世又好,这次父亲被升为户部侍郎,马上就能调回京都,前途不可估量!
在自己制造的一次次偶遇与突发事件中,她明显地感觉到,这位梁大少爷的眼光渐渐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是啊,相对于废物懦弱的落云曦,乖巧可爱的她自然好得多。
若是能将梁家这条大鱼钓上,那她可就脱离苦海了,这次回了京,在几位同为庶女的闺蜜面前也大大增添了脸面。
,别怪我。不是我想要勾、引你男人的,实在是你的婆家太优秀了,我必须为自己争取!
***
回到落宅,秦舞弄才知道她们这次不过是去梁府做客。
幽香扑鼻的花径,春柳咕咚:“小姐,你就是太老好了,奴婢就觉得这事与五小姐脱不了关系,你偏生要带她去梁府!上个月在梁府花园,奴婢亲眼看见五小姐与梁少爷说话时晕倒在他怀里,她自个儿的婚事没说,忌妒小姐有这么好的一门亲事,说不定这事就是她干出来的!”
秦舞弄眉头微皱,祸从口出……但想到梁叶秋在厅上发怒的模样,不会真是她冤枉了他吧?
忽而想到了什么,她哑然失笑:“春柳,你是说,这是一门好亲事?”
她将“好”字咬得极重,讽意十足。
就这么个破男人,也是好亲事?
春柳咀嚼着她的语气,不解道:“小姐,不好吗?梁公子可是仪表堂堂,家世又是出类拔萃的,阳城多少千金想要嫁给他。”
“呕!”秦舞弄实在忍不住了,做了个夸张的呕吐动作,“仪表堂堂?我看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不不,金玉其外都算不上!”
春柳呆在原地,这是三小姐吗?拿着“我不认识你”的目光直瞅落凤兮。
半晌,她呆呆说道:“若不是好亲事,五小姐怎么老是惦记着姑爷呢?”
秦舞弄小脸一沉,又赶紧恢复了笑容,罢了,现在她是落云曦!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新身份。
微微一笑道:“从今往后,这‘姑爷’二字你给我收起来,五妹妹若是喜欢这男人,送与她罢了!”
春柳显然是个急性子,惊叫起来:“这怎么行?小姐,万万不可--”
秦舞弄猛然回头,脸色竟是一片冰冷,严厉地打断了她:“你敢质疑我的话?”
看来,这春柳平常是与落云曦皮惯了的。而她,却没有这么好的性子。
春柳被她一脸的寒霜吓得呆了,后退两步,脸色“刷”一下白了。
“小,小姐--”
她结结巴巴,心中有如千万骑野马呼啸而过,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改变。
秦舞弄放柔了脸色,淡淡道:“春柳,你只管听我的便成。”
春柳茫茫然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小姐,竟让她莫名地有一丝心安。
秦舞弄回头瞧了眼远远跟着的夏桃。
固然可恶,但此刻,自己不会动她。
关键时刻,还需要炮灰帮她顶着,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突然,一缕异动钻入她的耳底。
秦舞弄脸色一沉,迅速抬脸,敏锐的目光四下一扫,小巧的身子已飞奔向路旁的围墙。
右手在墙孔上一按,左脚熟练地踩上墙壁,她正要借着惯性翻上围墙,身后传来春柳的尖叫:“小姐,你做什么?”
秦舞弄眉头微皱,松开手,冷冷道:“测测围墙有多高。”
毕竟与这两丫环相处不久,她还不想这么快暴露实力。
春柳张嘴结舌,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小姐疯了吗?
秦舞弄却话锋一转,问道:“墙那边是谁的院子?”
春柳答道:“是五小姐的啊。”
秦舞弄嘴角勾上一抹冷笑,原来是她的院子。可不妙,刚才的动静似乎是像被贼人盯上了呢!
心思百转,已进了自己的院落,就在落月琦隔壁。
吃过晚饭,天色很快就黑了下去,落云曦站在院子里踢打着手脚。
这具身体年纪幼稚小,可塑性极强,这点令落云曦极为满意。
春柳和夏桃站在廊上看着自家小姐发疯,两人俱是面露惊骇。
夜幕渐垂,月出东海,为梁府各处披上了柔软的轻纱,喧嚣声逐渐归为沉静,偶尔听得街道上传来几声更鼓。
落云曦睡在主房的高床上,不知道是兴奋还是重生的激动,她实在难以入眠。
忽地想起白天有人在落月琦屋顶上踩点的事来,她一蹦而起,穿好衣服,蹑足出门,直奔落月琦的房间而去。
她并不想管这件事,落月琦是死是活都跟她无关。她是去瞧热闹的……么,
落月琦的院落与她所住院落格局相似,窗台上摆了几盆色泽鲜艳的牡丹。
落云曦借着一棵大树遮住身影,闲适地坐在围墙上,双腿轻摆,随手拈起一枚树叶,放在唇间轻嚼。
远处,钟楼的鼓声响起,正是子时。
四周沉浸在寂静的黑暗里,落月琦院子里上下人等都沉睡在梦乡中。
落云曦百般无聊间,院门拐角传来悉悉窣窣的声音,她忙转移注意力往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