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才慢慢地要下床来,孙紫月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象,一时之间也手足无措地呆在那里。
“好了,这件事情,就算是决定了,你回去好好地采办一应的药物,去吧。”
说着,皇上已经是挥了挥手,示意孙紫月要去了。
孙紫月的心里头慢慢地生出了寒凉与担忧来,可是明知道这件事情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不如就此作罢。
到了门口的时候,正好遇到雅妃娘娘站在那里,手里头正端着一个小食盒,看起来是很精致的样子,正好见到孙紫月出来了,她的唇齿之间就慢慢地蔓延出了鄙夷来:“看来你还真是迫不及待啊,太后不过是给你一点糖吃,你就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
昨天雅妃关于爬龙床的言说还在耳畔,现在孙紫月看到她觉得更加地可憎,她稍微收敛了自己的笑意,说道:“雅妃娘娘这话可就是错了,我来这里是为皇上看病的,行的是救死扶伤的医术,这可与您脑子里偷的肮脏思想完全不一样,请不要用这样的话来玷污了我的职业。”
说的快了,孙紫月也忍不住用了二十一世纪的语言来反驳。
雅妃自然是听不懂的,当然,从潜意识说来,她也是不想懂的。
只不过是觉得孙紫月说的话也实在是难听,她狠狠地逼近了孙紫月,说道:“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在这里与我神神鬼鬼的,要不然我连你怎么死的都能精准地算出来。”
孙紫月倒是无所畏惧的,这就是雅妃这样的人,一旦确定自己无法得到了,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毁灭,但是孙紫月的身心已经是被毁灭过无数次了,她怎么会在意这一次呢?
这么想着,就缓缓地退后了去额,然后说道:“是,雅妃娘娘,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民女能走了么?”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迅速地划过了两人的脸颊,雅妃倒是觉得尴尬到了极点,她稍微思索了片刻之后,才收敛了趾高气扬的神色,冷冷地说道:“去吧。”
孙紫月的手脚已经是攥出了许多的冰凉来了,她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的轿辇走过去,看也不看地,就上去了。
在轿辇上,孙紫月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她的嘴唇在上下哆嗦着,刚才如果不是稍微硬气一点的话,恐怕是真的要在雅妃娘娘的面前跪了,只不过还有些许的正气留存在自己的犀利,不至于让她跪地求饶。
轿辇突然之间转了一个大弯,孙紫月的眉头微微地皱起来,她是个方向感觉很强的女生,对于方向的辨认,就算是闭上眼睛也可以轻易地分析出来,刚才来的路分明就没有这样的转弯。
她偷偷地将帘子掀起来一角,果然,这轿辇是在往未央宫的方向去了,孙紫月的心里头慢慢地生发出了恨意来。
为什么自己始终不能有个好一点的安排,就非得要在毕云海和他的傻弟弟之间盘旋吗,现在将自己叫过去,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毕云海又有什么有求于自己了?
这么想着,眼神已经是慢慢地垂落了,也忘记了是过了多久的时间,轿辇才沉沉地放下来了:“孙大小姐,请吧。”轿夫说。
孙紫月这才稍微地镇定了自己的心绪,这一条路与去未央宫的那一条不太一样,但是在方向上大致是相似的,孙紫月慢慢地走下了轿辇,和旁边的人多问了一句,“我是要去哪里。”
“曲径通幽处。”
轿夫不过是落下了这一句话之后,四个人就已经抬着轿辇往一旁去了。
孙紫月想着,在皇宫内苑中,总是不会有人要明目张胆地害自己吧?
且这个时候若是有个人能给自己指引,岂不是等同于救了自己的命吗?
这么想着,她就暂且放松了心情,暂且往竹林深处去了。
在一片葱郁的绿色景致中,有一个白衣服的男子站在那里,他的手里头似乎是握着一把扇子的,背影很是孤独寂然,孙紫月很少看到身形这么修长的男子了,但是至少她可以确定,这个人不会是毕云海。
这么想着,唇齿之间已经慢慢地问道:“这位公子是谁,也费得上这么大费周地将我接过来?”
男子不过是淡然地发出了一阵的浅笑来,孙紫月甚至都可以感受到这个男人在眉宇之间散发出来的英气了。
“这几天远近闻名的孙紫月可不是连我这个四皇子都不待见了吧。”
这么说着,就缓缓地转过身来,孙紫月分明是看到了一个眉眼之间存了邪魅笑意的男人,他的手中果然是握了一把扇子,扇面上的花纹是青紫色的,倒是个很别致的品味。
“参见四皇子。”孙紫月连忙跪拜下去。
毕子海的眼神中迅速地浮现起了笑意来,他说道:“孙大小姐何必与我这般客气?你是父皇的救命恩人,当然也是我的恩人。”
恩人?
孙紫月对这个说辞是不屑一顾的,她缓缓地将手背到了身后,然后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救死扶伤的事情,我从来都会做。”
毕子海冷眼看着这个女子,总觉得与她正面交锋了之后才会发现她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凌厉,看来毕云海也不算是看错人,至少这样的人,可以在最危险的时候迅速做出判断来。
“这样是最好的,只是要在这皇宫中仍然保留了自己的初心,是真的不容易的。”
说着,毕子海已经慢慢地来到了孙紫月的面前了。
毕子海,如果孙紫月没有记错的话,毕子海是毕云海心里最顾忌的那个人了吧,且不说他的性格与从前的完全不一样了,就说在为人处世这方面,太过于圆滑的人,又是这么卑微的背景,很少不让人觉得心里担心。
这么想着,孙紫月的眼神中慢慢地存了戒备:“不知道四皇子让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比较特殊,若是在宫里头带了太久,是少不得被人诟病的。”
孙紫月的言语中始终是带着温和的,她且是无所谓的样子,只不过也是装出来的罢了。
毕子海摩挲着自己手指头上的扳指,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你也怕被人诟病这件事情啊,只是我看见你这些天来在京城中与京城外都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来,也不算是一个等闲之辈吧。”
有淡淡的沉默从两人之间慢慢地生发开去,孙紫月的眼波流转之间已经有不卑不亢的意思在了,她实在是不相信,面前这个风流倜傥的男子,一辈子都要背负着自己母亲的卑微,踽踽独行。
孙紫月的眼睛里放浮现出了清冷的光来,她稍微思索了片刻之后才沉沉地说道:“看来四皇子也不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既然心里一直在关注着外头的事情,何必要在几个皇子中表现出这么不问世事的样子呢?”
毕子海想不到这个小妮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稍微地抿了嘴,然后说道:“皇子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看得透呢,还是说医术原本就是你打在外面的招牌,真正关心的却是这个江山会落在谁的手里面?”
毕子海的这个话就是实打实的谋逆了,如果不是因为以判定了她孙紫月的心性,怎么可能说出这么不识好歹的话来?
孙紫月稍微镇定了心绪,然后说道:“皇上如今还安康,四皇子就在想着江山易手的事情,算不算得上是大不敬呢?”
毕子海的眼神中慢慢地泛起了厚重的冰霜来,他稍微将自己的眼神收敛了分毫,然后说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也用不着这么敏感吧。”
敏感?
孙紫月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这件事情倒是不知道是谁敏感了,她缓缓地收拾起了自己嘲笑的目光,然后说道:“实则是因为四皇子从一开始就给我挖了一个坑,我是在防止自己不掉下去而已。”
“原来是这样,看来二哥已经将你调教得很好了,连话术都已经掌握了这么多,与之前那个只懂得与人争理论的人倒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么说着,毕子海眼神的余光已经是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孙紫月的身上了,孙紫月就觉得奇怪了,怎么全世界的人好像都已经知道了她和毕云海之间的关系一般,难道说,自己和毕云海之间的交流与互动真的是太频繁了么?
这么想着,她说道:“四皇子还是不要多行毁谤之事。”
“如果你对我二哥真的没有存在异心,那怎么解释你会往这里来了呢?”
毕子海的话真的算是问到孙紫月了,刚才若是不知道自己的轿辇是往未央宫来的,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只不过是从细枝末节中流露出来的破绽,没有想到就这么轻易地被捕捉了。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孙紫月也是十分镇定地说道:“民女从小就呆在穆武侯府中,没有什么见识是真的,到了皇宫中自然是晕头转向,轿夫要怎么走,我就怎么走。”
毕子海听了,嘴角已经扬起了沉沉的笑意来了,他稍微思索了片刻之后才说道:“那你刚才在养心殿前的时候,能这么得心应手地在前花园中来去自如,难道不是因为方向感好么?”
心里好像是有一块石头在慢慢地沉了下去,孙紫月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难道说在这样的时候,毕子海要傻不隆冬地跳反吗?多少也是有违常理的吧。
毕子海若是真的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人,这个时候就更加不可能直接承认了自己居心叵测,而且是在她的面前,怎么说都是说不过去的,孙紫月已经开始不那么肤浅地去猜测一个人了。
她稍微地收敛了嘴角上的凌厉,淡淡地说道:“看来四皇子的眼线是遍布了整个宫廷的,只是不知道您这么处心积虑的,皇上是否知道呢?”
听到了孙紫月说的这句话之后,毕子海的眼神中突然就闪现过了淡淡的感慨来,他带着稍许无奈地说道:“所有的这一切也不过是提线木偶罢了。”
提线木偶?
谁是他背后的牵线人?
孙紫月立刻在自己的脑海中做出了排除法,终于还是将目标锁定在了毕云林的身上。
除了他,没有人有动机大费周章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今离周瑾元班师回朝只有三个月了,若是毕云林不能在这段时间内迅速地确定自己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想着,她缓缓地踱步,且面向了外头的秋景,唇齿之间慢慢地迸发出了几个字来:“皇子们之间的事情,还请四皇子不要说给我听,我只负责看病,其它的我全部不管,只是四皇子在我面前不断地绕弯子,我可是到现在都没能弄清楚你来找我做什么。”
有一阵沉默从两人之间慢慢地划过去了,毕子海的手指互相绞在了一起,他稍微思索了片刻,才淡淡地说道:“其实我是从心里尊重你这样的人的,如今来找你,于公于私,都不愿意你受了不好的对待。”
毕子海说的话可是越发地奇怪了,孙紫月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心里头已经存了另一种的可能性了,有没有可能是他来这里拦截住自己是为了毕云林,但是从私心里说,还是希望能够透露给自己一点秘密呢?
相比毕云林这样飞扬乖张的性格,孙紫月更愿意相信毕子海做的这所有的事情都是言不由衷的。
“四皇子何必拐弯抹角,若是害怕我受委屈,直截了当地说了就是了。”
这么说着,眼神中已经是慢慢地蕴藏了温和的光了。
“如果孙大小姐真的想要彻查父皇的病情的话,完全可以将目光转移到内务府送来的东西上。”
毕子海说完之后十分警觉地看了一眼四周的景象,在确认了并没有其它人在的情况下,才慢慢地走近了孙紫月,言语之间已经是泛起了求和的意思来了:“父皇的身体不好,阖宫上下就会发生混乱,这件事情最后的受益者是谁,你应该清楚的吧。”
孙紫月只觉得自己的心里狠狠地一沉,原来自己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有可能是对的,而且这个人真的就是毕云林,可是毕子海为什么要专门与自己讲了这样的事情呢,难道说是为了让她做一个传话筒?
这么想着,孙紫月连忙跪拜了下去,她的眼神中装满了恐惧,忙你说到:“四皇子何必要与我说这样的话,我不过是入宫行医的,若是因为四皇子的话给自己惹上了祸端,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毕子海的眼睛在阴影的投射中显得是这么地难以辨明,他淡淡地说道:“我今天与你说这些,也是想要尽一些自己的本分罢了,若是其它人,我肯定是不会铤而走险的,但是我也相信你的人品,你只会用我给你提供心思为父皇好好地把关,却不会告诉了其它人去,对么?”
有淡淡的沉静从两人之间缓缓地划过去,孙紫月的眼神中开始有了暧昧不明的神采来,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我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毕子海这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来,他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其实你能与六弟做好朋友,我是真的很欣慰,只不过三哥一直都是对我存了戒心,他怎么会知道,我夹在中间是多么地为难。”
孙紫月且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在为自己申辩一二,总觉得他周遭都在散发着邪魅的气息,但是心里头却是会不由自主地去依附,突然,孙紫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四皇子,你知道白花蛇吗?”
毕子海原本还保持着的真诚的微笑这个时候突然之间就僵直在了嘴边,似乎是有千万只蚂蚁突然之间将他给包围住了,他想不到孙紫月会问出这么猝不及防的问题来,终于还是在三秒钟之后稳定住了自己的表情:“白花蛇?是什么?”
两人在长久的对视中好像是寻找到了默契,孙紫月稍微搓着双手,然后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一种很奇怪的蛇类,我想着四皇子终日游山玩水见多识广的,应该会知道。”
毕子海的唇齿之间慢慢地绽放出了笑意里:“我游山玩水是有自己的目的的,所为的,也是能见一次红颜,并不会在飞禽走兽的身上下功夫。”
这么说着,眼角已经是慢慢地收敛了深沉的笑意:“这种蛇可有剧毒?你可别告诉我,你是要来抓来入药的?”
这般虚心好学的样子,多少让孙紫月觉得忍俊不禁,她微微地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在毕国抓是不可能抓到了,若是我真的有这样的心思,这会子应该是到雷国去才是。”
听到雷国这两个字的时候,毕子海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带着一些嗔怪地说道“怎么,纵然我知道医学无国界,但是孙大小姐在我的面前提雷国,不是也太不识时务了么?”
眼神的余光已经是打在了孙紫月那似笑非笑的脸庞上了。
“四皇子请息怒,我从来在闺阁之中,并不知道朝堂之上的局势,所以就说出了这么多不知轻重的话来,还请您千万不要怪罪。”
好厉害的小妮子,什么话都是你在说的,如今你却在我的面前得了便宜还卖乖,还真是以为我是个好哄骗的么?若是在平时,毕子海早就要将这个人秒的连渣都不剩了,但是现在的他,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安危,若是要在孙紫月的面前露出了破绽来,岂不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吗?
这么想着,毕子海就微微地颔首,说道:“我是不管朝政的,所以你这些话对我说一说就好,若是让二个听到了,你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毕云海?
孙紫月的眼神中慢慢地现出了深沉的意思来,她是知道毕云海是憎恨雷国的,但是就算是这样说了,他能对自己怎么样?
毕子海已经迅速地捕捉到了孙紫月得眼神中不爽快的意思了,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你看我,怎么在你的面前,又提起了二哥,他原就是个性格暴躁的,怎么可能因为任何人而改了自己的初心呢?”
是啊,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谁又可能去迁就了谁呢?
凡是没有将对方的立场考虑在里面的交朋友,都不算是真正诚挚的朋友。
孙紫月的思绪难免飞得有点远了,毕子海大概是因为看到她好久都没有回应,才开口问道:“怎么,可是我说的话让你想到了什么?”
孙紫月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不过是感慨一番罢了。”
这么想着,天色已经悄悄地暗淡下去了,孙紫月不能在皇宫中待太久,现在已经算是破规矩了,这么想着,她微微地行了一个礼,然后偶说道:“若是没有其它的事情,我真的要走了,前路难行,若是又遇到了泥泞,岂不是一步都前进不了了?”
这一语双关的话术,毕子海自然是听得懂的,他的眉目之间微微地皱起,然后说道:“有人在前面带着路,你何必要生出这么多的感慨来?”
孙紫月这才微微地颔首,无奈地说道:“看来四皇子终究是看得比我还要透彻的。”
这么说着,就慢慢地向后退去,脚步之间也不过是留下了仓促来了。
毕子海且看着孙紫月慢慢远去的身影,她的背影分明是遗世而独立的,但是却要装出能融入这个世界的样子来,毕子海有的时候忍不住要想,自己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呢?
明明与与这个皇宫有深仇大恨,却要为了自己加给自己的使命而变得人鬼不分,若是真的能活出真性情来,何尝不是好事呢?
这么想着,就已经慢慢地踱步而去了。
未央宫中,毕云海正在小心翼翼地我给毕云欣喂食汤药,正午的日头已经升上来了,虽然是临近了秋天,但是这个时候实际上才是最热的时候,屋子里头已经放上了满满一箱子的冰块了。
冰块在迅速地融化着,整个空间中安静到似乎是听不见任何人的动静。
“哥哥,为什么我的娘子不喜欢我了?”
毕云欣的声音在毕云海的耳边沉沉地响起,昨天的那一场闹剧,若是自己在的话,肯定是闹不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