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初瞧皇上面上多了几分戒备,却并无诧异,知道殷如晦虽然来的突然,但是也并非没有渠道提前知道。这样想着,自己就先笑了,入宫这样大的事情,再也没有不经过通报就直接来了的。
“哦?”只听大殿之上,皇上的语气带着两分兴趣,却又带了三分威严和十足的戒备:“不知殷尚书带来了何物。”
满堂的大臣都带了几分警惕,不明白今日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就连无关的东方怀,面上都带了几分兴趣使然。
“是小女曾用来征战多年的天行云海弓。”殷如晦拍手,接过随从手上的木盒,啪的打开,将贺礼展现在人前。
柳初心头一颤,忍不住抬眼看去。
木质锦盒里,明黄色的锦缎铺垫,一把弯弓静静的躺在锦盒里。天行云海弓已流传了许久,弓身承银色,勾勒着繁奥的花纹,泛着一层寒光。银色弓弦若隐若现,仿佛握上就会割破手心。时光不曾给它带来枯朽,却带来了战场染血,未消丝毫风华,历经杀伐的凌厉和逼人杀人,即使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也让人胆寒。
那是她……曾用来杀伐四方,征战沙场的伙伴。
——天行云海弓!
她闭上眼,自从她入宫以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再碰过了。
她都快忘了,她也曾是沙场上的一员大将,可是自从她入宫以后,就将一腔心思都放在了孙晋身上。可是呢?他是怎么对待她的。
他将她囚禁,对她不闻不问,就连妹妹害死了她的儿子,他也不曾过问一分。
她恨,恨孙晋,恨殷贵妃,也恨她自己。如果她当初勇敢一点,是不是现在斌儿也不会死。
另一边,东方怀见到殷如晦拿出天行云海弓,手上也是一顿,抓着白瓷杯把玩的手逐渐收紧。那是她的弓,他记得。
他蓦然想起,他们曾经在西戎皇宫,也曾朝夕相对,即使争锋相对。
年幼的他总是欺辱她,她却总是倔强的不肯低头。于是他更加变本加厉的欺侮她,她却总是红着眼眶,绝不肯臣服。再后来,她连眼眶都不会再红,开始学会都变相找回场子。
她恨他。
可是她已经死了。
东方怀闭目,将眼里的翻涌压下。再睁眼,已经是平静一片。他温柔的看向身边的刘芜,这是她的转世,即使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阿芜,你还记得这把弓吗?”
刘芜茫然的看向殿中,弓?那是凶器。她瑟瑟的抖了一下,恍然摇头,却又僵住了。
东方怀却错误的以为她看到弓又记忆作怪头疼,于是温柔的揽住了她:“没事,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吧。”就这样也好,免得想起来了,想必她是不会再理他的。
刘芜心下送了口气,回了他一个苍白的微笑。
殷如晦朗声道:“此弓需要极大力才能拉开,如今瞧见东麓人弱不禁风,怕是送错了礼物。这东麓王朝,哪有人能拉开此弓。”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哗然。殷如晦身为西晋使者,又是西晋国丈,此言代表了西晋朝对东麓的看法?
柳初看了眼上位,皇上的面色果然不大好,却又碍于强国来使,并不敢言不是。华贵妃也不再温婉。
而太子此时也紧蹙了眉头。他容貌俊美,剑眉入鬓,眸中一点星芒。他优雅的端起茶碗,薄唇微抿。虽然依旧带着病弱,却仍旧风华无双,倾了一殿的少女心。
欺人太甚。他心底想,然面上却笑颜不变,嘴角噙着笑,而眼底却涌着一股森森寒意。
柳初心下乐见其成,西晋和东麓,怕是更加不友好了。
“皇上,微臣请求一试。”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柳初抬眼看去,一个白发垂朽的文官起身请求。不免觉得可笑,不说这是天行云海弓,就是普通的弓箭,只怕这老者也拉不开。
想来这一层许多人都想到了,立刻就有一员武将道:“侍郎大人年迈,还是让臣来试试吧。”
皇上微颔首,表示同意:“就让孙将军上去试试吧。”
于是孙将军走上前,面对殷如晦道:“请吧。”
殷如晦笑着将递给随从,自有随从捧着,他退到空的席位上坐下,满眼笑意,仿佛在等着一场好戏。
柳初此时才发现,那俩个离主位最近的席位,居然是留给殷如晦和东方怀的。这一出西晋使者闯宫,也果然不是真的突然而来。
“是孙仁成。”柳初回首,说话的是柳如。她满脸认真,双手放在膝上,紧紧的抓着帕子。
柳初环顾四周,东麓文武官员都谨慎的看着殿中。心下叹道,东麓虽弱,但大敌当前,满朝文武却也一心。
孙仁成接过天行云海弓,轻轻一拉,却并没有拉动一丝一毫。他皱起一双粗眉,手上又用了几分力道,依旧分毫不动。
他这才明白自己大意了。虽然知道这是名满天下的天行云海弓,但是心底原以为一个女儿家用的弓轻便,并没有料到这样的难。
这是曾经横扫东麓战场的弓,是西晋的姽婳将军的弓。他神色有几分恍然,想起曾经在战场上远远的瞧见过的——那位将军曾是那样的风华绝代、不可一世。
就是她,带着这张弓,踏碎了东麓山河,令东麓男儿都面上无光。
孙仁成深吸一口气,不由得面上认真起来。他左手拿弓,右手拉上弓弦。运了一口气,使上了全力。大殿里静悄悄的,唯有殷如晦在上席笑出了声。
“咿呀——”孙仁成高声呵道,双腿下蹲,憋的满脸通红,手背上青筋毕露。然而虽如此,却依旧没有拉动那张弓。
孙仁成眼都红了,他如此不甘,在敌国面前不堪。承认东麓不如西晋?怎么能行!“咿呀!!!”他不甘心,手背上青筋爆突,就连脖子上,都突起了一根根粗筋。
“哒——”有血,从弓弦上滑落,然而那弓弦,纹丝不动。他终于松了弓,失落的将弓递还给殷如晦带来的随从。
“皇上,是臣无能。”孙仁成转身向皇帝告罪,他右掌满是鲜血,却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