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哂笑道:“不如何,听闻杏娘一曲千金,不知在下可否有幸?”
杏娘用那双秋水眸子扫了一圈,然后道:“你可以进来,其他人不行。”
在一群人的嬉闹声中,那人被杏娘领进了闺房。
多年未见,杏娘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杏娘,她见多了悲欢离合,也见多了男人的负心。她知道自己本该冷漠无情的,可偏偏见到眼前这个人,她就忍不住……怦然心动。
“你想听什么?”
“只要是你,什么都好。”
说着动人的话语,却明明是第二次才见面的陌生人。
杏娘忍不住讽刺道:“我可不知公子喜欢什么。”
她这样说着,像是报复一般,铮铮声响起,就是那一曲有名的十面埋伏。
青楼女子多习的温婉小调,偏偏杏娘成名之后,妈妈也不大管她,就叫她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对面的男子依旧含笑听着,还随着起伏的节奏打着拍儿。
杏娘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急促,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
一曲中了,杏娘神色微冷的看着眼前之人,她额上细细密密的布着一层薄汗,怀中抱着琵琶,眸光清冷。
对面的人怜惜的看过来,突然伸手,拿着帕子递上杏娘眼前。杏娘没动,对面的人就摇了摇头,伸过手来替她擦汗。
隔着一层帕子,杏娘仿佛能够感受到那人指尖的温热,和自己的心跳。
后来的故事,一如所有俗套的传记一般。杏娘如飞蛾扑火一般的爱上了那个人,但却被伤透了一颗玲珑心思。
杏娘后来用积攒多年的积蓄为自己赎了身,她年纪正好,又正当红,春满园的妈妈狠狠要了她一大笔钱,最后也没能强留下杏娘。
用杏娘的话来说,她半生坎坷,也许只是为了遇见他。
可他终究,还是负了她。
世上总是痴情女子负心汉,杏娘走的那一天,外面正热热闹闹的。
赵国公府正在办喜事,是他们府上三公子娶亲。
恰好,那位公子姓赵,行三。
他死了。
死在了那个热热闹闹的清晨,当下人推开门,只看到躺在血泊中冰凉的尸体。
尸体自然是不会说话,但所有认识赵三的人,都知道他最近与春满园的杏娘打的火热。再一问,杏娘失踪了。
仿佛一切都有了再好不过的解释,再后来就是通缉令和追捕令。
再后来,就是柳初与杏娘初见的那一天。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杏娘伏在地上哭泣,一身泥泞满面尘土。
可偏偏,却被殷木秀瞧出惊艳的一瞬。
后面的事情,柳初就全都知道了。
她端着杯茶放在唇边,沉吟片刻,才一饮而尽。其实杏娘的事情她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毕竟赵国公家的三公子死于一个风尘女子手中,在当初也是轰动一时的。
柳初想了想才道:“痴情总被无情负。”
杏娘莞尔,她敛眉低声细语:“他从不无情,也不多情,甚是洁身自好。只是到底我们的身份天差地别,我只能是他的红颜知己,而不能成为赵国公府的三夫人。”
“你为什么杀他?”柳初问,从杏娘的表现看,她也并没有那样恨他。
谁知杏娘摇了摇头道:“不,我没有杀他。杀了她的是杏娘,而杏娘早就死了。我现在的名字,是归鸿。”
孤雁南飞,是为归处。
这是柳初捡回杏娘之后,给她取的一个名字。雅致别趣,却并不似女子,而杏娘却甘之若饴。
柳初摇了摇头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提起这些?”
杏娘突然莞尔,一双眸子荡漾出漂亮的涟漪。她笑:“因为,那是杏娘的过去,而杏娘,却是归鸿的过去。我可以将过往都抛弃,但我却不可以不记得。”
柳初突然了然,杏娘这是放下了过去,真正的接受了归鸿这个身份。
她不仅仅是一个花楼女子,还是花堂的执掌者。
但……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杏娘抱起琵琶盈盈笑道:“花堂其实并不复杂,雪月幽明也都觉得无所谓,所以都让我一齐表态,你过了我这一关,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他了。”
提起那个“他”,杏娘的表情就滞了一瞬,才微笑道:“其实你来之前,我们讨论过很久,最后才觉得他一定是最不想你出现的那一个,既然如此,他一定会给你出最难的事情。我们花堂和雪月幽明都觉得不是很在意,所以也并不想多留你。”
“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暗堂好了。”
七歃,共七个部分,过了风花,略过雪月幽明,就只剩一个。
暗堂。
柳初刹那间就明白杏娘口中的那个他是谁,她垂眸敛笑:“省了不少麻烦,自然也是好的。只是不知你口中这人,到底有多难缠?”
杏娘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蓦然笑了:“天色不早,你也累了一天,还是先休息吧。我这小院虽然繁杂,却也干净。”
柳初看了眼天色,虽然未晚,却也不早。她犹豫了一下,在七歃和恒府中选择了留下来。而柳新,自然别无二话的,跟着留了下来。
京中,怀王府。
东方怀眉头紧蹙,听着下人带来的消息。什么叫秦将军虽然面上看着与柳初交好,但私底下一直找皇上挑拨离间,说柳初是东麓来的人,必定抱有别的心思。
东方怀嗤笑一声,就将这件事丢开了。
柳初是他的人,是他亲自带回西戎的人。皇兄就算不相信柳初,也该相信他才是。至于秦将军……东方怀沉吟片刻,眸中闪过一道杀意。
秦家一直自持重臣,对他们兄弟都不算客气。东方怀一直觉得,秦家私底下必定在谋算着什么,只是一时还没被发现。
东方怀手上敲着桌子,心想:针对柳初的话,那么接下来,就是要针对他了吗?挑拨他们兄弟间的感情,于谁有利?
他思来想去,他与秦家唯一有冲突的,就是兵权。秦家想要掌兵?东方怀想着,又摇了摇头,若秦家真是这种想法,那活该日渐没落。再心有不甘,兵权总归会收拢回去,觉不会交出去,不说古时,就算今日,难道秦家看不见北晋那一个个莫名死去的大将吗?
他冷笑两声,抬头道:“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