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月立即抬起头望着宋玉之,她想了想。“莫不是他用自己一条命,换许府众人命?”
见宋玉之未答,吴月接着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他死还是没死?”
“那棺椁中确实是我的主子。”
“你发誓所言一点都不假,若是有一丝假意,凡是沾亲者死无棺椁,暴尸野地。”吴月能够想到最毒的也只有如此,她相信宋玉之一定会在乎身边为数不多的亲人,包括自己。
“我发誓所言若是有一丝假意,沾亲者死无棺椁,暴尸野地。”宋玉之满足吴月要求,竖起修长的三指,从容说道。
轰……
吴月的天,真的塌了,看着宋玉之从容的面色,她顿时站起身跑向了耳房……
宋玉之感觉到双腿上冰凉一块,低头望去,只见白色的衣衫上,已经被吴月的热泪浸湿,他伸手抚摸,依旧面上无色。
而院子外的许府,异常安静,静的能听到众人的脚步声,那飘荡的丧幡和高挂的白花,令人产生如冬日落雪的错觉。
一个时辰之后,武三思带着武崇训离开了,来时手中空空,去时却带了一个白布遮盖的灵位,他们行色匆匆,谁也不知那灵位上写的是什么?亦或者是谁?
当夜,逸院也静的出奇,唯有宋玉之异常忙碌,他每隔一个时辰都要去看看老夫人,还有眼疾严重的许氏,确认无异之后再折回逸院中,每一次他都会路过耳房,虽没有进入其内,都会贴着耳朵静听,感应到屋内有人才会离开。
而吴月回到耳房之后,并没有埋头大哭,她先是找来纸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图,并认真做好标记之后,静等亥时已过,宋玉之踏出逸院时,她匆匆将屋内的桌椅都搬出屋内,抵在院墙处,并将椅子层层叠加,小心翼翼的爬上去,然后跨坐在院墙之上,一鼓作气跳下。
夜深人静时,她避开周围走动的奴婢和奴才,潜入正厅,见正厅外有守夜的一男一女,正在往铜盆中烧着纸钱,那男的蒙着脸吴月看不清长相,但那女的不正是元儿吗?
棺椁七日下葬,在这七日中,需要一男一女不停交替的焚烧纸钱,也称守夜人,这是怕死者回来无人迎接,失兴离开,同样而是担心死者孤独,故而有此做法。
那两人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发现正有人朝他们走来,等到吴月走到元儿旁边,元儿才发现,她先是惊讶,见吴月使了使眼色之后,镇定对着旁边的人说道:“我有些内急,我让小姐妹替着。”
身旁的人并未抬头,只是微微点点头,其实元儿也不太想和身旁的人在一起,也不知怎么了,许管家居然安排一个面带黑巾的人,本就害怕的元儿,更加觉得阴森之极,这会吴月的到来无疑是帮了自己,她可不愿管吴月想做什么,只要听着就好。
吴月接替了元儿的位置,慢慢往铜盆中加些纸钱,她手下不停,眼睛同样不停,四处转悠着,最后才将视线落在身旁的人身上,她轻咳了一声,只因没有忍住身旁人的腥味,那种味道就像是身上挂了一条鱼,久久散不去。
“大哥,后院的大娘们专门为守夜人安排了糕点果实,你要不也去吃点,毕竟这夜何时能休。”
吴月的话音落下,而那人依旧未动,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更没有应声。
“我刚吃过了,放心这里有我就好。”
那人还是没动,吴月心下一横,转了转手中的花戒,拍向身旁的人,没想到那人突然低下身子,捡起坠落铜盆外的纸钱避过了吴月。
吴月一愣,继续拍了过去,那人突然站起了身,走到桌前用剪刀挑了挑灵柩前的油灯,油灯经过那人的手,瞬间亮了许多,同时也将那人的身影照得几分清楚。
吴月望着那个颀长的身影,微微一怔,她的视线中居然出现了许槿逸的身影,不禁暗想:好像,真的好像。
越是如此想,吴月的心就跳动更厉害,她站起身走向那人的背后,当她的手抬起打算拍向那人的后背时,却听到宋玉之的声音。
“小八,这是做什么呢?莫不是想被赶出许府?”
吴月一惊,立即转过身望着宋玉之,吃惊道:“你怎么来了?”
宋玉之笑了笑走上前,拍着吴月的肩膀,并托起吴月的手,将花戒凸起的位置按了下去。“眼皮直跳,感到不妙,你不在逸院就寻了过来。”
“小八,你这是要做什么?”宋玉之含笑望着吴月。
吴月想了想,说道:“你们都说他死了,可我却认为他还活着,除非让我眼见为实,不然我是不会相信的。”
“是不是只要你看了,就会安心呆在逸院不生事端?”
“对,不然我日日过来确认,即便入了坟墓我也会挖开,直到我确认为止,别想收了椅凳阻止我翻墙,我还会砸墙而出,反正休想关住我。”吴月总感觉许槿逸还活着,所以很想确认那棺椁之内到底是谁?
只有确认了,才会死心。
只有确认了,才会放心。
宋玉之抚了抚吴月的发丝,叹了一声气之后,牵起她的手越过白布走到棺椁旁,将还未封口的棺椁打了开,露出沉睡的人,而那人却被金黄色锦帛遮着脸。“你还要确认吗?”
吴月的心陡然一跳,纵然如此,还是重重点点头,她闭着眼伸出手将那锦帛揭开,揭开那一刻她才缓缓睁开眼,当视线落在那人的脸上时,顿时惊的瘫软在地,那人是许槿逸,只是里面躺着的人无一丝血色,白唇中含了一个玉蝉,令吴月生颤。
宋玉之将锦帛盖好,合上棺椁之后欲拉起吴月,但发现吴月似被人抽掉力气一般,软弱无力。宋玉之将吴月抱起疾步走出正厅,来到逸院中,一路上他感觉到吴月整个人颤抖着,越是靠近逸院便抖的更厉害,直到宋玉之将吴月抱入耳房,放在床上,才温润的低语道:“莫想太多,好好休息一下。”
但宋玉之发现自己刚准备离开,却被人拉住了衣袖,吴月的手紧紧地,不愿放开。
宋玉之拉过身旁的椅凳坐下,他看着吴月的身体轻颤,然而面容无波,于是拍了拍吴月的肩旁,低声道:“想哭就哭吧,官玉哥哥陪着你。”
“这人啊,想哭想笑都不要忍着,那是本能,说明是个有血性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