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司年的头很痛,整个脑袋里天旋地转,似乎有什么绚烂的烟花从里面一层层地爆炸开来,让他的脑浆脑髓都一股脑地变成千层蛋糕。他知道这种比喻很扯,但是比起他所作的噩梦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
说是噩梦,其实顾司年也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有顾老太太,有自己,还有那个书晓晓。顾司年在梦里似乎一直在奔逃,但是他那么惊恐地迈动双腿,到底想要躲开什么,他自己一点也不知道。
但是后来他慢慢地平静了,他看到了苏素,站在桥的另一头向着顾司年伸出手,仿佛是在等待他的到来。顾司年沉重地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在那一刻又重新拥有了力量。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可不是面对外人时客气英俊的那种笑容,他的嘴巴大大地咧开,眼睛也眯了起来,这是一种真正开心、发自心底最深处的笑容,当然,也被认为是不符合礼节的笑容。要是现实中的顾司年真的露出这种笑容,恐怕自己都会觉得失了态。
但是在梦里他不用顾忌那么多,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顾司年”这个沉重的身份。作为长子,他自然从出生之日就已经默认承担起了顾家的责任,顾司年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过要从这个身份逃脱,他骨子里不算是一个背弃家族追寻自由的理想主义者。但是有些时候他也在思考,如果自己出生的时候有选择呢?他会不会仍然走上这一条道路。
人生没有如果。顾司年可以永无止境地思考自己褪去顾大公子这个头衔之后自己究竟是谁,但是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顾司年不是一个活在幻想中的人。
但的确在某些时候,他觉得自己是迷失的,他很多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需要做什么,怎么生活下去。
而苏素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她带着她那略微有些俏皮的笑容,走进了顾司年的心里。或许原本连顾司年都没有意识到,他原来真的已经爱上了苏素这个女人。
他看着桥那头对着他微笑地伸出手的苏素,自己的脸上仍然保持着那种傻缺的笑容。顾司年用尽全力地奔跑,然后——
他看见苏素垂下了手,转头看了他一眼,决绝地离去了,特别决绝,一丝都没有留恋。
桥梁仿佛在那一瞬间崩塌,现实中的顾司年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个感受到的就是眼角有些湿润的感觉。顾司年有些懊恼自己被一个梦所左右,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他的眼睛还在适应光线,顾司年半眯着眼睛,习惯性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梦境,他冷静地想着之前脑袋里上演的戏码,最后却定格在了离去的苏素身上。
从苏素转头的那一刹那,他在苏素眼底看到的是,深深的失望。
失望?顾司年有些奇怪,为什么苏素会对他失望?
顾司年可不是那种会花费时间经历去分析一个可能并无来由的梦境。况且他的脑袋现在疼的厉害,像是有千百万把锤子撬开他的头盖骨,然后扔进去一盒图钉那样的痛感。顾司年低低地喘了口气,利用自己强大的意志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映入眼底的是一个大吊灯,他楞了一下,很快发现自己并不处于自己的卧室——更不在苏素的卧室里。顾司年的瞳孔猛地放大了些,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要是说令人们津津乐道的“上层家族”到底有哪些奇怪的教育的话,如何处理顾司年现在面对的这种情况,可能就是属于最奇怪的教育之一。奇怪归奇怪,但是实际上是非常重要的,毕竟哪个总裁没有过几次在陌生的酒店房间中醒过来的经历?
所以说顾司年还算是冷静,他不动神色地往床铺边缘挪了挪,然后再转头。虽说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看到旁边的书晓晓,他仍然是怒火中烧,气她的不择手段,更气自己居然让这个女人钻了空子。
“醒醒。”
书晓晓被顾司年冷静地声音叫醒。其实她早就没有睡了,只是说要让顾司年认为她还在睡而已。于是书晓晓佯装睡醒,还没分清楚情况的样子:“顾总——”
顾司年没说话,他看着书晓晓惊慌地看着一丝不挂的两人,然后摆出一副不知所措、后悔不已的表情,他知道这个女人把他带到酒店是别有用心。但是顾司年现在并没有证据证明不是在自己的要求下两人发生了关系,也无法证明是书晓晓一手安排了这件事情。换句话说,现在顾司年的手中,几乎没有筹码。
既然如此,顾司年就不得不跟着书晓晓的剧情走,把这个戏继续演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书晓晓抹着眼泪上演失身的戏码,等到女人抽泣地差不多了,他才冷静地开口:“说吧,你想要什么?”
书晓晓听到这话,像是被冒犯了一番,声音都颤抖起来:“顾总,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想,您怎么能觉得我是故意作梗,有利可图呢?在医院里我早就已经向您保证,我对你绝对只是仰慕,不会妨碍你的爱情生活。昨天也是您主动要帮我挡酒,但是最后我们两人都喝醉了。您这么说,实在是对于我名誉的侮辱啊!”
顾司年从鼻子里面冷哼了一声,名誉,她还有脸谈名誉呢。比起这样装模作样的书晓晓,他觉得还不如那些有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要钱要权直接大胆说出来的女人。那样的人实际上是把自己身体来交换想要的东西,对于这样的人,只能说他们野心勃勃。但书晓晓这样的狡诈人物,实在是入不了顾司年的眼。
“我不要你负责。”书晓晓继续说着,还在低声地抽泣。顾司年实在是难得和她纠缠下去,嗫嚅了半天,还是憋出了一句对不起,然后穿上衣服就准备离开。
顾司年深知惹出这样的事情都算在他的头上,简直是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无论如何喝酒不能断片,这也是顾司年所受过的教育。想到这里,又回忆起那酒液淌过自己喉咙的感觉,顾司年眯了眯眼睛,将王总这个人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准备回去之后好好查一下这个人,到底是何方人物。
但是现在。顾司年的眼睛垂了下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梦中的苏素最后要这样看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那桥会断掉,苏素会松开原本就要被自己握住的手。
原来如此。他阴沉地向着,手指动着迅速打好了一个漂亮的领带。
我是不会让你破坏我和苏素的。顾司年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