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些荒凉凄惨的场景,看着那些阴森森的、直至死亡都不得安宁的白骨,看着那破败的房屋与仅存的残垣断壁……
风莫忧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一只大手紧紧揪着,整个世界都仿佛颠覆了过来。她一直都生活在华丽无匹的皇宫里,锦衣玉食,环佩珠坠,可以说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还有无数精心选拔出来的侍从在服侍着自己。
“没想到这一路走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而且事事都这么奇怪,诡异,令人匪夷所思。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齐落扬,我忽然明白了,有许多苦难,我们这一生可能都无法体会到。可是,这些无辜可怜的村民……他们……”说着说着,风莫忧的眼眶便红了起来。
她极力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眼泪就会汹涌澎湃地夺眶而出。
齐落扬伫立在一旁,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开口。他的心情亦是沉重的、悲怆的,和风莫忧一样。但比起一个小姑娘,作为君王的他,对这些生离死别的事情看得更通透些。
良久,他伸出了头,十分宠溺而温柔地揉了揉风莫忧的头,低吟道:“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命数吧!天灾人祸,生离死别,命中注定的劫数,这一生一世都是注定逃脱不掉的。”
顿了一顿,齐落扬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又怎么可能更改呢?”
话音一落,风莫忧猛地抬起了脑袋,目光灼灼地看向齐落扬。
不知为何,当齐落扬淡淡地说出那段话的时候,她的心口传来一阵难以言表的疼痛。那股疼痛就像是某种活物的触手,在她的五脏六腑间移动,揪紧,鞭打,让她的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什么意思?你想说,我们的命运,都是被人掌控的?我们无力更改?”
风莫忧的语气很激动,这样的态度于她来说是十分罕见的。所以当她说完这句话时,齐落扬呆了一呆。
“嗯,怎么了?”
齐落扬的语调很柔和,他静静地看着身旁的这个女子,等待她说下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心中居然有些许期待风莫忧这种十分特别的态度。
因为他知道,此时与他相对交谈的,是风莫忧真正的内心。
“我不服,亦不认同。”
风莫忧直视着他的眼眸,眼神毅然坚定,不点而红的小朱唇上下阖动,“在我看来,这世界上其实不存在什么命运!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即使微小脆弱,但掌握自己生命的从来都只有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命运’,能从人一诞生就掌控了那个人的经历与死亡。”
听了风莫忧抑扬顿挫的话,齐落扬忽然笑了,“噗嗤”一声,划破了严肃冷凝的空气。
风莫忧本来正义愤填膺准备继续说,但看到齐落扬居然笑了,于是她也没忍住,面无表情的脸孔上顿时绽放出花一般的笑靥。
她挥手打了齐落扬两掌,不轻不重,嘴上微微嗔怪,“你笑什么?这么严肃的话题,请认真对待!”
齐落扬不躲也不闪,任凭她打,唇边仍旧挂着清清浅浅的笑容,“言简意赅地说:你可知道?在我三岁那年,便有算命星师说我是君王命。在我七岁那年,又有人说我注定会娶风家最美丽的女子,风莫忧。如今,已经一一应验了。”
齐落扬的最后一句话似乎是触动到了风莫忧的心灵,她猛地抬头看向齐落扬。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话反驳,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笑了笑,掏出了放在腰际的、用来盛水的水袋,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齐落扬很快便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却十分重要的细节。
他拿过风莫忧手中的水袋,放在眼前摇晃了一下,拧眉喃喃道:“这一路走来,都快没水了。莫忧,我们一起去附近找找,看看附近是否会有水源。”
风莫忧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嗯,这附近应该会有溪流。毕竟,这里之前住了这么多百姓。”
两人肩并着肩,沿着村间小道一直往南走。
但是,因为小道损毁得太严重,时不时就有倒塌的房屋与巨大的石块横在路中间。于是两个人走着走着,便从肩并肩变成了一前一后地往前走。
齐落扬走在前面,时不时地回头拉风莫忧一把。很快,两人便走到了一块极大的空地旁。
不,这不是空地……准确来说,这里曾经应该是一户人家的庭院!看这房屋残骸的构造,与庭院的大小,这户人家曾应该是这村里的村长、富商之类的角色。
风莫忧好奇心旺盛地朝房梁处瞅了几眼,这还真是不瞅不知道,一瞅吓一跳。
被折断的巨大房梁下,堆满了脏兮兮的黄土与石块,以及一些已经无法辨认原样的木制家具。
在那堆黄土旁,有一堆白森森的骷髅。但那些骷髅却比之前看到的那些骷髅小上了许多。
风莫忧呆呆傻傻地看着,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她的嘴因吃惊而长着,直到齐落扬唤了她好几声,她才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
“莫忧,这户人家怎么了吗?”齐落扬看到风莫忧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是吓了一跳。
时间似乎是过去了许久,风莫忧却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态没有说话,亦没有离开。
“啪嗒——”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风莫忧光洁的脸颊滑了下来,然后落到了她脚下的黄土地里。
那泪珠似乎着实有重量,竟是砸出了一个小小的坑洞。
齐落扬见她忽然莫名其妙地不说话,又忽然哭了,给吓得手忙脚乱起来。他在腰际摸索了一阵,想找一个手帕给风莫忧擦擦,结果摸索了半天都没有摸到。
“莫忧你这是怎么了?别哭啊。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别哭了好吗……”
他一边笨拙地安慰道,一边尴尬无匹地伸出手,手忙脚乱地往风莫忧脸上擦。结果,因为他的手上很脏,沾满了黄土与灰尘,这样一擦居然一不小心把风莫忧擦成了一个“花猫脸”。
天啊,要知道他最束手无策的事情就是有女孩子哭了!
齐落扬绞尽脑汁,使出全身解数开始哄风莫忧, 或许是风莫忧太过悲伤,也或许是齐落扬的哄人技术实在有待长进。风莫忧非但没有止住眼泪,那眼泪反而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直往下掉。
齐落扬又是心疼,又是束手无策。
最让他感到无奈的是,他压根就不知道风莫忧为什么哭!
好在风莫忧的泪未过多久就止住了,她吸了吸鼻子,用白皙如玉的右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然后用手指向那些体积较小的骷髅。
“落扬,你看到了吗?那些白色的、小小的骷髅。”
“嗯,看到了看到了。”见风莫忧没有再哭,齐落扬恨不得立马烧香拜佛。听到风莫忧主动和他说原因,齐落扬点头如捣蒜。
顺着风莫忧所指的方向看去,齐落扬不由得呆住了。那些悲怆凄惨的场景,从未像现在这刻刺疼他的心扉。因为,那些小小的、白色的骷髅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啊!
风莫忧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每个句每个词都带着融融的鼻音,听起来楚楚可怜,且略有凄凉。
“那些白色的骷髅,他们一定还是些孩子!看到那柱子旁的黄色小球了吗?在灾难来临之前,那一定是个彩色的小皮球。落扬,你想想看,那些天真纯洁的孩子们上一秒还在欢天喜地地踢皮球,下一秒就要迎接死亡,父母别离,尸骨无存……”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又重新哽咽起来。齐落扬虽心里难受,但不想再看见她流泪。于是伸出手,缓缓地遮住她的眼睛。
“我们走吧,逝者如斯夫,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更应该珍惜现在所拥有的每分每秒。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们,但愿这些可怜无辜的孩子能早日投胎为人,重新拥有完整、美好的一生。”
风莫忧点了点头,心中觉得齐落扬说的言之有理。
她退后几步,对着这幢房子的残骸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跟着齐落扬转身离开了。
约莫走了百米,映入他们眼帘的便是一个潺潺流淌的小溪,小溪面积不大,但水质清澈见底,可以看见鱼虾在其中嬉戏玩耍。
齐落扬用水袋装好了水后,却看到风莫忧还蹲在溪边,也不知她探头探脑地往溪里瞅什么。
“你在看什么?照镜子?”齐落扬喝了口水,走到风莫忧身边。
风莫忧神色怪异地抬起头来,指着自己满是黄泥巴的脸问道:“齐落扬,你老实回答。我的脸怎么和花猫一样?是你干的好事么?”
“呃,我、我……”
齐落扬一瞅,支支吾吾地彻底说不出话了。风莫忧脸上那灰灰黄黄的痕迹,正是刚才自己为她抹眼泪时,一不小心弄巧成拙的“杰作”。
风莫忧见他不答,便知道他是默认了。她嘟着腮帮,卷起袖子,嬉笑着就要冲过来打他,“你这个家伙,居然占我的便宜!”
“我错了我错了,今晚我给你做烤鱼吃好不好……”齐落扬开着玩笑,又看到风莫忧坐在地上沉默了起来,好像是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