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别墅选址都会选择地广人稀的城市边缘，比如韩硕的那个，就在齐城的南部山区附近，但梁家的这个，位置却是处在齐城的市中心，相当张扬。
自从房价极速膨胀后，这最繁华地带的别墅群，已经是普通人中五千万的彩票都买不起的顶级奢制品了。
“你好，有事吗？”
因为韩有年一直在小区门口踌躇，几个年轻保安终于被他吸引了过来。
面对严肃认真地询问，韩有年笑容中有些苦涩，摇摇头，转身走远了几步。
今天的同学会，他一直心不在焉，最近明明记性不好，可这时候却怎么都忘不了梁妈妈在电话里给他说的那些事，于是借口有事，他早早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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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送我了，你刚才不是也喝了红酒吗，留在家里好好陪陪叔叔阿姨吧。”
韩硕从梁家别墅里出来，面颊泛红，显然是已经醉了。
梁欣琪不放心：“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真不用，我想走着醒醒酒。听话，回去吧。”
依依不舍，她还是没有分别的意思。“那我陪你走出小区？”
盛情难却，韩硕只好点头。
多云的夜晚，墨蓝色丝绒布一般的天空，月亮时隐时现。
“最近在公司怎么样，同事还排挤你吗？”虽然醉酒，但只要没有什么刺激性事件发生，韩硕还是很正常的。
不像要测试别人酒品的梁国辉，因为喝多了，想起了自己创业的艰难，在客人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此时正倚在妻子的肩头抽泣。
“还是那个样子。”梁欣琪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就充满斗志地握拳道，“但我相信，我一定会把他们征服的！”
“那当然，你可是梁欣琪，数学从三十分飙到一百二十分的逆袭少女。”
她一脸得意：“还记得我的英雄事迹呢啊！”
“必须记得啊，当年看到你数学成绩回升那么快，我由衷地……”
“敬佩？”
“嗯，敬你是条汉子。”
“我才不是汉子！”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走到了小区门口。
仰头再看那气势磅礴的大门，韩硕恍惚中觉得自己这一趟是巴黎凯旋门一日游。
不过，这门框再怎么富丽堂皇，也赶不上四合院的木头门框有韵味，有家味儿。
“行了，到小区门口了，你回吧。”韩硕挥手道别，一个人径自出了大门。
梁欣琪脚步随停了，但目光却一直紧跟：“路上小心，到家以后给我发条消息！”
“知道了。”酒劲让他浑身犯懒，头都没回，只是手伸过头顶又挥了两下，示了示意。
天气预报上说零点以后会有小雨，从现在的空气湿度来看，这次的预报应该是真的。
呼吸着夹带青草和泥土香的湿润空气，韩硕心情大好，他很喜欢这种味道，至于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很多喜欢，怎么都说不清楚。
唇角不禁微扬，他身披一身温暖灯光，拐进了来时走的那条人少安静的支路。
但没走几步，他就再也前进不得。
路灯下，韩有年怔住，韩硕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父子两人，四目相对。
此刻的画面，他们都未曾想到过。
韩硕本来就不知道韩有年会在这里，而韩有年也没有决定过，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和他面对面。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在这对一动不动，仿佛是两张照片的父子之间悄然流逝。
韩硕眼中，韩有年的这张照片比在医院男厕所里见的时候苍老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次如此眼尖，是因为光影作用放大了干瘪的皮肤和眼角的细纹，还是因为在四合院里接触了衰老，所以学会了观察。
但不管原因到底是什么，结果是，他真的老了。
十年，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十年？
现在的他和他，又都分别剩下了多少个十年？
难道真的要一直陌路下去吗？
韩硕的目光如名家的画笔，在韩有年生了细纹的眼睛上描画，想起徐真湘在超市因为花眼而向自己求助的画面，此时的他，也想象出了韩有年带着老花镜的模样。
酒是催化剂，能催人暴躁，也能催人心软。
酸涩感在内心深处逐渐蔓延，他开始一遍一遍质问自己，这个时候开口打一声招呼，就像跟四合院的秦奶奶、韩建设他们打招呼一样，很难吗？
不难。
一句话而已。
他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一层叠一层的心里暗示，韩硕终于鼓起了勇气，只不过，就在他开口的同时，韩有年却选择了转身，就像在医院男厕所那次一样，似乎并不认识他。
“又装不认识？”
原本要问的“您怎么在这里”被韩硕换掉了，语气也从一开始预设的平和改为了浓重的讽刺。
父子的战场上，导火索一旦点燃，那必是要有一场火光冲天的大爆炸。
“什么都不说就走？”韩硕语气中的嘲讽，不光是针对韩有年，更多的是自嘲。
他在努力改变了，可别人似乎并没有兴趣知道！
“说什么？”冷厉的男中音，不满的口吻。
韩有年将侧过去身子又转了回来，再一次面对面，目光严厉地盯着韩硕，问他：“是想让我和你聊一聊你被所谓的朋友坑了，还是想聊你自己选择的路为什么会走成了一条死胡同？”
韩硕愣住，他很诧异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更气愤他竟用这种看笑话的态度提及此事。
“韩大夫，我本来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过现在看来，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吧？我真有面子，竟然能让你牺牲了照顾病人的时间，特意在这里守株待兔，羞辱我。不过，不好意思了，你的笑话看不成，因为我从来都没后悔过，就算现在我真的一无所有，那我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真有骨气！不过一个真正有骨气的男人，可不是死鸭子嘴硬！”
“那是什么样？听强势父母的安排，上医科学校，进医院当医生？按照父母的意愿活，就是真正有骨气的男人？”
“韩硕，你没必要这么讽刺，我们当初都是为了你好，是你不识好歹！”
“事到如今，你还认为你们当初那么做是对的？”
“我没有错。”
韩有年的目光坚定，韩硕不知道他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但这句话却着实让他感到了绝望。
如果韩有年真的一直认为自己是对的，那他们的父子关系就等于是被判死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