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城某小区。
电梯在十四楼停下,门开,拎着两个购物塑料袋的顾倩从里面走出来,走到门口,她将袋子轻放在地上,然后在胳膊下的背包里找出房门钥匙。
开门进屋,她见客厅里空无一人,呢喃道,“今天难得休息,这是又去哪儿了?”
在茶几上将从超市里卖的东西分类后,顾倩拿着洗漱类用品走向主卧,推门进屋,以为丈夫没在家的她被侧卧在床的韩有年吓了一跳。
“你在家啊!”
无视妻子的惊呼,韩有年一动不动,看也没看她。
顾倩觉得不对劲儿,将手里的东西先丢到一旁,上前查看自己的丈夫,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不热啊,难道是又胃疼了?”
韩有年把她放在自己额头的手拿开,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没事。”
“那你怎么一副没精神的样子?从昨天起,我就觉得你有点儿不高兴。难道工作上遇到问题了?”
“不是。”
顾倩更纳闷了,“你到底怎么了啊。”
经不住妻子的追根问底,韩有年吁口气,声音微弱地呢喃了一声,“我看到韩硕了。”
闻言,顾倩一愣,然后情绪有些激动道,“在哪见到的?”
“医院。”
“说话了吗?”她眼中满是期盼。
但面无表情的韩有年却摇了下头。
顾倩失落,质问他,“为什么不说?”
韩有年眼中满是倔强,“他都没理我,我为什么要跟他说话?”
“他这样还不是随了你!”顾倩愤慨。
“随我?我才不会做离家出走,让父母伤心的事!”
“可是当年,我们不也伤了他的心?”
“我们是为了他好!”
鲜少吵架的夫妻两人一时间因为陈年旧事争执起来。
当年顾倩也觉得自己那么做是为了韩硕好,也曾因为韩硕离家出走生他的气,但一年、两年、三年,对儿子的思念开始令她反思,当年他们那么做真的对吗?特别是在得知韩硕成名后,顾倩对当初自己和丈夫的行为更加质疑。
作为父母,即便是为了子女好,也不能霸道专制,他们应该尊重子女的选择。韩硕的兴趣确实不在学医,若他当时屈服,那现在就算他成为了一名医生,那也是一名不开心的医生。
相比顾倩,韩有年十分倔强,他始终都在跟韩硕拗着一口气,还要求妻子不能先向韩硕低头。韩硕放弃学医,又离家十年不回,父子之间的矛盾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要面子的两个人,却又都在等着对方的服软,憧憬着自己的胜利。这一场冷战,还远远望不到结局。
“好了,不要再吵了。”
夫妻两人都是医务工作者,难得休息,所以顾倩没让争执持续下去,耗费彼此太多精力,她将刚才要放的东西放去浴室后,拿着自己的手机和钥匙出了门。
门才关上,里面就传出了韩有年严厉的声音。
“别给他打电话!”
顾倩一顿,眉宇间写着忧愁地进了电梯。
她想打,也得韩硕肯接才行啊……
楼下小花园,顾倩拿着电话,神情焦躁地等待着。
终于,电话那头的人接通了。
“喂,您好,我是梁经理的助理,梁经理现在正在开会,您有什么事可以留言,我会帮您转告梁经理的。”
失落在顾倩脸上一闪即逝,她抱歉道,“没什么事,不用麻烦你了,你们忙吧。”
******
偌大的会议室里,梁欣琪身穿一身干练的白衫黑裙站在投影仪的幕布旁,手里拿着一根银色的教学杆,生动详细地向公司各位董事讲述着自己做的新项目开发方案。
讲完后,台下一片掌声。
梁国辉对自己女儿这次做出的方案也十分满意,脸上满是骄傲与自豪,要不是顾及自己是董事长,他这个女儿奴肯定会冲上去抱起梁欣琪转几圈。
“几组方案都讲完了,各位都辛苦了,因为这个项目非常重要,所以我们将进行不记名投票,选出最符合公司需求的一个。在投票之前,我给大家两天的时间再消化一下各个方案,希望大家到时候能给出一个经过深思熟虑后的选择。那么,今天会议就到这里吧。”梁国辉宣布散会。
待所有董事都离开后,梁国辉眉开眼笑地走向站在一旁等夸奖的梁欣琪,满眼宠爱地伸手摸了摸她栗色的头发,自豪地说,“我姑娘真棒,今天的气场就跟要竞选总统似的。”
梁欣琪笑得得意,仰着下巴说,“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
“那是,那是。”梁国辉帮梁欣琪整理好桌上的资料,跟她一起走出会议室。“我刚才把你介绍方案的视频发给你妈妈了,她说你这次表现这么好,项目肯定是你的,所以已经在皇冠酒店订了包厢提前给你庆祝了,一会儿你坐我的车,我们一块儿过去。”
“真是亲妈,对我这么有信心!看样子,我这次不拿下项目是不行了呀。”
“绝对没问题。”
梁欣琪开心地点头,“那我过会儿去你办公室找你!”
“好。”
父女两人在拐角处分开,梁欣琪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外面的助理看到她回来,起身跟上,和她一起进屋,恭敬地汇报道,“梁经理,刚才顾阿姨给你打电话了。”
听到是顾倩给自己打电话,梁欣琪脸上的欢喜神色更甚。
“阿姨说找我有什么事了吗?”
“没有。”
“好,你出去吧。”让助理离开后,梁欣琪从桌上拿过手机,在通话记录中找到顾倩的号码给她回拨过去。
接到梁欣琪的回电时,顾倩正在厨房里摘菜,她看眼来电显示后,立刻擦干净手上的水,把厨房门关上后接通电话。
“喂,顾阿姨,我开完会了!”梁欣琪的声音清脆甜美很是悦耳。
顾倩听到她的声音,心情都好了几分。
******
要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韩大作家从来都没去菜市场买过菜,这话实在不严谨,毕竟他三四岁跟着奶奶住的时候,还是跟着奶奶一起去买过菜的。但至于该怎么挑菜,韩硕就一窍不通了。
早上七点,许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今天正式上班的事,没等手机闹钟叫自己,韩硕自己就早早醒了。以为自己起得最早,他轻手轻脚地从屋里出来去洗漱,却发现前院儿的长辈们除了韩建设不在,其他的都已经坐在正屋客厅里吃起早饭来了。
秦奶奶见韩硕也起来了,笑盈盈地招呼韩硕过来吃早饭,韩硕却微笑地摆摆手,“不用了,我平时不怎么吃早饭。”
徐真湘跟听到什么大事一样,表情夸张地说,“不吃早饭可不行!”
各种养生知识,不管真假,都铭记于心的曹军也说,“不吃早饭会造成肥胖几率增加,诱发心脑血管慢性疾病率也会增加。”
王海洋附和,“听你曹叔的没错,快来吃吧!”
四位长辈都这么热情,韩硕也不好意思再拒绝,进屋坐到桌前,他假模假式地吃了几口。
又是油条包子,典型的中国式早餐。韩硕觉得一直吃这么多碳水化合物的话,他一定会提前进入中年油腻男的行列。
“那个,”环视桌上的各位,韩硕挨个叫人,“秦奶奶,曹叔,王叔,徐姨,早饭也在我工作范围内吧?以后我来做吧。”
见韩硕工作态度积极,几人也没好意思打击,相视一笑后,都点了点头。
王海洋说,“行啊,你想做就做,不想做的时候,就去买。”
韩硕问,“一般你们都是七点吃早饭吗?”
旁边的秦奶奶笑了,“今天算晚的,平时我们六点多就吃了。上年纪了,觉少,起得早。”
一听六点多就要做早饭,韩硕脸上的笑容僵住,他似乎吃饱撑得给自己多找事儿了……
“怎么了,是不是太早了,起不来?”
才信誓旦旦地揽下早餐的活儿,他怎么这么快就自己打自己的脸呢?韩硕连忙摇头,“没有,能起来。其实我也一直想改善一下作息的,早睡早起挺好的。”
看他表情那么诚恳,几人也没再说什么。其实他们不是多想把做早饭的事也安排给韩硕,毕竟除了秦奶奶,其他人不算老年,腿脚也都灵便得很,把所有事情都压给人家一个小管家做的话,显得他们有些周扒皮了。
大家都不再说话,正屋安静得让韩硕这个新人开始感觉尴尬,他想说点儿什么来消除自己心中的尴尬,却没想出适合他们的共同话题,幸好这时候秦栋也出来吃早饭了。
“小栋,今天也要上学习班啊?”曹军问道。
秦栋脸上还带着一丝没睡醒的迷蒙,点头。
“唉,孩子真是不容易,为了上大学得下多少苦工啊!想当初雅宁艺考,也是累得够呛。对了,你想考哪个大学啊?”
这问题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不疾不徐吃着早饭的秦栋。
秦栋咽下嘴里的包子,语句简介地回道,“本地的。”
韩硕不知道这三个字有什么笑点,但却把曹军他们都逗笑了。
“我就知道,小栋肯定和小希一样,都选本地学校,还要走读。”徐真湘一脸“我有预知能力”的自豪。
秦栋点头,确认徐真湘说的一点都没错。
秦奶奶满脸欣慰笑容,却开口带着嗔怪的语气道,“别学你姐了,到时候外地有好的学校要你,你就去,我可不想再给你当累赘。”
“您别管了,我马上就十八了,自己的事,我自己决定。”
“哎呀,我差一点儿都忘了!”徐真湘一拍脑门,“后天就是小栋十八岁的生日了吧!哎呀呀,我还没给小栋准备生日礼物呢!小栋,你想要什么?”
曹军和王海洋也跟着问,“对,想要什么?”
韩硕在旁边看着,处境又尴尬了,毕竟自己一直鸠占鹊巢,说起来也给他添了麻烦,要不要也跟着问一句?
犹豫几秒后,韩硕决定也开口询问,“你有什么想要的?”
秦栋听到韩硕也问自己,不由将目光都移到了韩硕的脸上,淡淡打量一番后,他开口说出自己的生日诉求,“你把管家做好,就够了。”
“……”韩硕无语,怎么觉得自己被一个高中生训话了呢?
“秦栋。”秦奶奶替韩硕出头,教训秦栋道,“没礼貌,也不叫哥哥?”
“没事,没事,才相差十岁而已,算同龄人,不叫也行。”
十岁还是同龄人?见过装嫩的,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装嫩的。秦栋心中对他一阵鄙夷,然后表示不愿做韩硕同龄人,开口叫了一声,“哥。”
韩硕狡黠一笑,受之无愧地应了声,“哎。”
秦栋一怔,越看他这笑,越觉得不对劲儿,怎么这么像只狐狸?把他当才那句一想,真觉得不叫哥没关系的话,他何必要提两人相差十岁的事?恍然大悟,秦栋意识到自己被激将了。
被叫了一声哥,韩硕把刚才被高中生训话的不爽抹去,语重心长满怀关切,像一个真正的知心大哥一样询问身边的秦栋,“我一会儿要去菜市场了,你中午不回来吃饭的对吧?那你晚上想吃什么荤菜,鱼,牛羊肉,还是鸡?”
秦栋真看不出韩硕像是会做饭的,怕他厨艺不精,做出来太难吃,于是选了个最容易做的,“清蒸鱼。”
“行,晚上就做清蒸鱼。奶奶叔叔阿姨,你们今天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几人摇头,徐真湘说,“没什么,你看着买吧。”
韩硕得令,起身,揣着秦奶奶给的两百块钱就出门了。
望着已经没了韩硕背影的门口,王海洋有些忧心忡忡。“我看小韩手上的皮肤比有些女孩的都白皙细腻,他真的能做饭吗?”
徐真湘斜他,挑刺道,“你什么时候去看手上皮肤白皙细腻的小姑娘了?”
王海洋冤枉,解释说,“没刻意去看!就办公室的那几个,上班天天在一起,怎么可能看不到……不过,不管别人手再细嫩,也赶不上你的!我们家老徐那可是会弹钢琴的手!艺术家的手!”
徐真湘被他哄得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笑开了花。
曹军不忍直视,抱怨道,“饭都吃饱了,还撒狗粮,你们这是想撑死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