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儿看了看施雷鸣,又看了一眼夏雪莹,脆生生地嚷着:“哥哥姐姐,你们长得可真好看。就好像是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呢。”
听了这句话,两人相视而笑。
在知晓珍儿的住址后,两人一起把珍儿送回了家。可没想到珍儿家的具体情况,让两个人大吃一惊。
只见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家家徒四壁,连一个像样的电器的都没有。而她唯一的亲人是一个双腿不便的老人,老少两人依靠着每个月微薄的低保为生。
施雷鸣和夏雪莹留下一些钱后,离开了珍儿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一路夏雪莹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个人走在左侧,一言不发。施雷鸣也没问,只是默契无匹地走在她左边。
走到家里的凉亭旁时,夏雪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开了口,“雷鸣,我做了一个决定。”
施雷鸣侧起眸子看她,虽然他的心里已经隐隐预感到她可能会说些什么,但他还是问道:“嗯,你说吧。”
“我决定试着去放下过去的一切。一切的恩怨情仇,一切的对错纠葛。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生活,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必须改变自己的心态。”
“为什么忽然这么想?”
夏雪莹一边轻手轻脚地搀扶着施雷鸣在石凳上坐下,一边继续说道:“你看,珍儿那样的情况,都如此开朗乐观,我又有什么理由萎靡不振呢?在这个世上,境遇比我惨,身世比我糟糕,经历比我更不堪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他们都没有放弃生活,我又有什么理由呢?”
“你啊,终于开窍了,终于想通了!”
施雷鸣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夏雪莹的头顶,语气里有少有的柔情与宠溺,“好了,我们回房间吧!我想喝你泡的下午茶了。”
两人相拥着走进房间。
夏雪莹没有告诉施雷鸣的是,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蓝令强的事实。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切的答案,就交给时间来回答吧。
……
隔日下午,夏重生与施傲凤便知道了施雷鸣康复的事情,两个人开着车,提着五花八门、大包小包的补品,来到了城郊的院落想看望两人。
比起施雷鸣的伤势,其实两个人心中更担心的是夏雪莹的状况——肉体上的伤口可以用医疗的手段医治,但心灵上的创伤,却很难。
这样的伤口,一般药石无灵,只能靠自己愈合。
两个人到访了许久,结果只有施雷鸣出来迎接,迟迟都不见夏雪莹。夏重生与施傲凤以为这些天过去了,夏雪莹多多少少会放下心结。
可事实上,她并没有。
直到夏重生与施傲凤离开,夏雪莹都没有出来见两人。施雷鸣为了安抚两个长辈,答应他们等自己状况再好一些后,会单独约他们出来,与他们谈谈夏雪莹的事情。
等到夏重生和施傲凤走后,施雷鸣打开了一直紧锁的书房门。
此时此刻,夏雪莹正坐在落地窗前翻看一本外国经典名著《彼得潘》,投入至极,连施雷鸣推门进来都没有察觉。
下午的阳光明媚而温柔,穿过海棠树的枝丫与薄纱窗帘,投在这个年轻女孩的白皙面孔上。
夏雪莹的睫毛一向很长,就算不化妆,都是很自然的浓密与纤长。此时在阳光的投影下,她的睫毛与眉眼仿佛是振翅欲飞的燕尾蝶,稍稍一振翅,就要飞离这个肮脏混沌的浊世。
施雷鸣看得不禁呆了。
许久,还是夏雪莹发现了施雷鸣,她合上腿上的书籍,轻声唤道:“雷鸣。”
“呃,嗯。夏重生和施傲凤已经走了,目前看来的话,不会再来了。”施雷鸣坦言。
“对不起。此时此刻的我,还是不能接受……那样的事实。”她的内心仍在做着剧烈的挣扎,她的吞吐,她眼神的逃避,出卖了她的内心。
施雷鸣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他走到夏雪莹身旁,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瘦弱无骨的肩膀,说道:“你不接受他们,我也不会勉强你。我理解你,尊重你,也支持你。只要是你所想的,就大胆地去做吧。相信我。”
短暂的沉默后,一声若有若无的“谢谢”吐出了口。夏雪莹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肩膀上的那双手。
“雪莹,这些年你所失去的,从今往后我都会慢慢弥补给你,加倍地弥补给你。所以,我必须和夏重生与施傲凤谈一谈。”
施雷鸣感到自己手中紧握的那双小手猛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在挣扎,也似乎是极为震惊。但夏雪莹仍旧一言不发,她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必须让这件事有个结束。雪莹,请相信我,我会以我的方式让这些所谓的恩怨纠葛划上一个句号。”
良久的寂静,仿佛时间的齿轮都停止了转动。
“好。”
五日后,两辆阿斯顿马丁停在了施雷鸣与夏雪莹居住的城郊院落门口。几个仆从与管家来来回回地搬运了半天的东西后,两人算是彻底离开了这个世外桃源的休养之地,重新回到他们的正轨生活。
也在这日晚上,施雷鸣拨通了夏重生与施傲凤的电话,邀请他们来到市中心最豪华的露天咖啡厅,谈一谈有关于夏雪莹的事情。
夜色如水,高悬在墨色天宇上的弦月如同童心未泯的孩子,一会儿躲进浓厚的乌云里,一会儿又将清辉撒向人间。
三个人坐在市中心最高楼的露天咖啡厅里,沉默不语,各怀心思。脚下的万家灯火、霓虹阑珊与远处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峦,仿佛一双双猛兽的眼睛,能在须臾间洞穿他们的心思。
夜风习习,温柔而不凌冽地吹拂过施傲凤的长卷发。
明明不冷,为什么她却感到心中一阵阵挫骨的冰凉呢?施傲凤将一缕鬓前的长发捋到了脑后,凝重而缓慢地开口,“雷鸣,我们想知道雪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目前的状况,还好吗?”
施雷鸣举起面前的鸡尾酒杯,优雅地啜了一口,从容不迫地开口:“她的状况,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
“为什么?她怎么了?”坐在施傲凤身旁的夏重生按捺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施雷鸣,因为激动,他的声音提高了数个分贝。
施傲凤见状,拉了拉夏重生的衣袖,示意他冷静。
“两位不仅是雪莹的长辈,是我的长辈。有些事情,你们经历的比我们多,想必心里其实也都有个数。这么久了,雪莹不想见你们,便是她此时最真实的情况了。”
“是、是么?”施傲凤听见了最真实也是最让她心痛的事实,颤声喃喃:“果然,这个孩子还是无法原谅我们吗?”
“目前来说,她仍旧无法接受你们。所以,请你们暂时先退出她的生活。这也是为了她好。”施雷鸣蹙着眉,心中仿佛在经历着无数的挣扎。
“我做不到。”夏重生的声音在一旁凌冽而突兀地响起。
肃杀的空气里,夜风仍旧吹拂。若有若无的歌声与酒肉烧烤的气味,从大街小巷中飘来。缓缓钻入三个人的鼻腔,默然验证着这个城市夜晚的庸俗与糜烂。
“是吗?”施雷鸣沉吟道:“虽然不能身临其境地感受,但我或许可以体会到您的感受。自己所谓的女儿忽然就不认自己了,忽然就反目了,这种感觉是多么的悲哀与心痛。对吧?”
夏重生用沉默代表了内心的认同。
“但是,您有没有站在夏雪莹的角度思忖一下这件事,体会一下这所谓的事实呢?雪莹还是个女孩,一个极其单纯的没有心机的女孩。即使这些年来,她被虐待,被抛弃,被像礼物与玩偶一样丢弃来丢弃去。她仍旧乐观与善良,她这些高尚的品质,怕是茫茫人海里都再也寻不出第二个。”
“可是当她知道自己的出生与真实父母后,树立了二十多年的认知与信念都重新颠倒更换。你们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么?”
“更何况,是她那样柔弱而善良的女孩……”
轻轻的叹息,婉转在沉浮的夜色之中。
施雷鸣举起面前的高脚杯,一饮而尽。一直蹙紧的眉宇宛若刀痕一般,铭刻在他俊朗的面容上,让他俊秀而年轻的面孔,徒添了一抹长者才有的沧桑。
没有人能体会他的感受,当他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孩一次又一次地受伤,一次又一次地挣扎,是多么的心痛,与无能为力。
他要倾尽所能,弥补她曾错失的一切!包括,面前这两个所谓的“长辈”对她的伤害。
仿佛是被施雷鸣的一番话镇住了,也或许是在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反思。施傲凤与夏重生纷纷低垂下头颅,沉默不语。
良久,施傲凤抬起含泪的眸子,颤声问道:“雷鸣,现在还有什么我们能为雪莹做的吗?”
施雷鸣闻声抬眸,笃定道:“有。那就是离开她的世界,彻底退出。这是为了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