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首先发现了安子晏,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子晏扭头看卫青,眼眶瞬间红了,他语带愤愤的道:“我妈咪受伤了,卫青阿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不接我电话,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不知道妈咪的下落,妈咪,你不要我和子昱,还有爹地了吗?”
最后那话,安子晏是对着安溪说的,他看着她眼泪一颗颗掉落。
卫青移开视线,不管是什么时候,她见过的安子晏都是坚强的,从来没有如今这样这么脆弱。
或许是因为他的母亲就在他面前吧,世上那个孩子在母亲面前不脆弱的?
尹天傲看安溪转过头不说话,但眼角却是红了一片,叹了口气,上前将安子晏拉开,道:“你跟我来,我有事要跟你说。”顿了顿,怕安子晏不跟他走,再开口:“关于你妈咪受伤的事情。”
原本安子晏听到他前面的话还无动于衷,但后面的话一出来,立即乖乖的跟着他离开卧室。
刚出去,就迎面撞上苏安琪,安子晏冷着脸不看她,尹天傲更是不理会,直直往前走,安子晏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生怕他反悔不告诉自己了。
等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尹天傲推开窗户,点了支烟夹在指缝中,问道:“你还记得温若娴吗?”
温若娴?
安子晏点点头,道:“自然记得,她就死在我的手上了,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突然提到她?我妈咪这次受伤是因为她?”他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相信,也难怪安子晏。
当初他的确是亲自折磨死了温若娴的,还是暗影收拾的尸体,死去了的人怎么能让活着的人受伤?
难道接下来尹天傲要告诉他,他妈咪被鬼怪给害了?
尹天傲吸了口烟,慢慢吐出烟圈,道:“温若娴没死,那天安然去城堡见叶菡,看到了温若娴,你妈咪急火攻心吐血,然后发现莫凌风的一出戏,为了去求证,在邱泽明的面前用碎瓷块划了四次,因为划到大动脉失血过多,她不想你担心,就打算瞒着你们。”
他想,安子晏身为安溪和莫凌风的儿子,是有资格知道这其中的事情。
更何况,莫凌风这一次做的,的确有欠考虑,他最不该做的,就是利用了安溪,先不说如果说开了安溪愿意被他利用,两个明显深爱的人,却在甜蜜的时期发现被对方利用,之前的所有一定会被推翻。
尹天傲不怀疑莫凌风对安溪的情,但他是怪莫凌风将安溪推入火坑的。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都能够对安溪落井下石,陌生人,仇人,和身边的朋友,但在安溪的眼中,唯有莫凌风不可以,但他却是做了。
安子晏怔住,不解的抬眼问道:“你说温若娴没死?”随后声音猛地拔高:“不可能!我分明把她弄死了让人检查过才处理尸体的,她怎么会还活着?”还能气得她妈咪吐血呢?
因为头一个问题实在太过惊悚,安子晏以至于脑子转不来第二个问题。
尹天傲淡淡指出问题:“暗影有鬼。”
“不可能。”安子晏摇头不信,“如果说暗影有鬼,这些年来,我和我妈咪不知道早死多少回了。”
“那你怎么解释温若娴没死?”
安子晏语带不信:“她真的没死?”
“整张脸布满了刀痕,更是横着一个大大的错,这件事我没必要跟你耍嘴皮子,而且现在温若娴和叶菡已经联手。”虽然这两人合作起来,他未必能看得上眼,但是安溪却是不一样。
阔别数年后再见,温若娴竟然能将安溪生生气得吐血,听灰影转述来说,那她就能够让安溪一次又一次的割腕。
闻言,安子晏十分不容易的消化了,过了会儿他又问道:“刚才你说的什么来着,我爹地利用我妈咪?”
尹天傲好脾气的再将话说第二遍,安子晏再次拔高声音:“不可能!”
说完后他还怕尹天傲不相信,道:“你不知道我爹地有多紧张妈咪,如果有人说我爹地不爱她,那我能把自己杀上上百遍,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了,我爹地不可能利用我妈咪保护邱泽明的,这绝不可能!”
尹天傲冷笑:“那你怎么解释安然的质问,莫凌风一句也没有辩白,而且安然到了邱泽明那幢房子不久,他也跟着过去?”
“这就是问题!”安子晏斩钉截铁道:“所以我说这其中一定出现了什么问题,如果我爹地想要帮邱泽明,当初怎么会把他关押起来,还让人随便玩?更何况当初邱泽明可是要我爹地的命,难道他就那么傻什么都不要了乖乖递上去给那个疯子?”
“‘黑夜’的防守我不用说,邱泽明被电椅锁住还能够逃出,你认为这不是贼喊捉贼?莫凌风是A市的地头蛇,整个A市差不多都是他的地盘,邱泽明的地方他竟然这么久也查不出,你妈咪只是靠一个情报就查出了,难道暗影都是吃白食的?”
说完了话,尹天傲没有再刺激他,淡淡道:“站在哪一边我希望你自己想清楚,或许你妈咪就是因为这样不愿让你知道,而我只是让你自己抉择,毕竟你是安然的儿子,是莫凌风的儿子,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尹天傲转身离开,回到卧室正好是安溪让李医生检查完,问道:“有没有加重?”
李医生道:“没什么潜在的诱因,但是安溪你还是得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太过大起大落,对你的病情不好。”
得到保证,尹天傲忙让人准备飞机送李医生回国,毕竟人是心理学的权威,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当时他就那样将人挟持了过来,怎么说也十分抱歉。
拔下枕头,安溪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安子晏却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他望了望空荡荡的卧室,问道:“他们都走了吗?”安溪点头,朝他摆手,问道:“傲都告诉你了?”
安子晏点头,爬上床紧紧搂住安溪,声音闷闷的:“妈咪,难道你也不相信爹地了吗?”
安溪十分想说出相信,但是她却更愿意相信自己所查到的,也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更相信那日质问时莫凌风没有辩解的,但此刻面对着儿子的询问,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出相信,是骗自己,说出不相信,却让抱着她的人失望不已。
无论如何,那是一个孩子对父亲的盲目崇拜,那种没来由的相信让人无法去扭曲。
“你长大了,有权利自己选择,无论你说的什么,你永远是我的儿子。”
……
安溪没有意外,儿子最后选择的是莫凌风,因为他始终相信莫凌风不会这么对待安溪,他执着的相信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用过了晚餐后,尹天傲将安子晏送回莫凌风那,但却没有和莫凌风碰面,仅是在别墅门前将安子晏放下便驱车离开,下车前,他听到安子晏对他说道:“傲舅舅,我一定会向你们证明我爹地是被误会的。”
尹天傲回去后,跟安溪说了安子晏下车前的话,她微微一笑,道:“我不意外他选择相信莫凌风,真的。”
对于莫凌风那样的人,身为儿子的安子晏怎么会不爱他呢?
上前给她的点滴缓了速度,道:“其实你自己也是相信莫凌风的吧。”
安溪刚想说话,却被尹天傲打断,他说:“你不要试图狡辩,光凭你和那小子的对话我就能猜出来一大半了,我不是不了解你的人,安溪,说实在的,有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看不透你。”
“不,你错了。”
尹天傲蹙眉:“哪里错了?”
安溪移开和他对视的目光,将视线落到那瓶点滴上,看着那上面一滴滴的水往下滴,明明少得可怜,但不过一会儿过去,一大半瓶就已经混合进了她的血液中。
她想,人的血管那么细,为什么能够融入这三大瓶的点滴呢。
看她不说话,尹天傲摸了摸鼻子,转开话题:“Dr。Lee让你先好好休息这一阵子,有什么事等你身体好后再说。”
“不,有些事情越往后拖,就更严重。”
尹天傲蹙眉表示不悦:“你这是拿你的身体不当回事。”安溪微笑,“是我的身体,我比谁都了解,更何况我自己有分寸。”
等尹天傲含怒离开后,安溪勾唇一笑,却是苦涩。
许多人都说看不透他,有好友,有爱慕者,还有她的儿子,但这些人当中,却是没有莫凌风的。
而现在,她却是想说一句话。
莫凌风,到现在仍然没有看透你,以前自以为有所了解,但却只是微薄。
沉沉闭上眼,过了会儿侧身拿过手机,她打开短信目光悠远的看着那上面的话,一字一句,却没了当天的感动。
人的心,竟然转变得如此之快。
佛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佛说: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安溪懂得,若要问这一切是为了什么,皆是因为她太过奢求,奢求爱,奢求情,奢求谊,若是当年早就放下,何来今日事事化成利刃扎入心间。
说到底,温若娴说的没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第二百四十四章:咎由自取
扭头看去被包得严实的手臂,安溪突然觉得没来由的疲倦,由心而来的倦怠席卷四肢,甚至脑子。
她突然很想去问莫凌风,如果真的如安子晏所说的这其中的一定有所误会,他为何不解释,为何不拦她?
等她反应过来,手机屏幕上已经是通话界面了,上面的00:02显然表示电话已经被那人接起,收回想要关机的右手,安溪按下扩音,和他一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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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分钟过去,她和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甚至连呼吸都是平稳而绵长。
那边和她一样,很是寂静,更显孤独。
他应该是在书房吧,这个时候,他多半都是在书房里处理文件,等到了11点,才会回到卧室洗漱休息。
而安溪不知道,莫凌风除了到卧室洗澡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呆在书房里,睡觉的时间都少得可怜,一切只因为她不在那空旷的卧室,再进去也只是徒增伤悲。
安溪同样不知道,再接到她的电话时,他的目光由平静化为沸腾,仿佛要滚烫一盆菜的开水。
只是很快,他的目光再次平静了下来,因为对方没有开口,而他也不知如何开口。
他们,再次被沉默横亘其中,想要有所改变,却又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安溪抬头看向已经滴不下水的点滴瓶,双眸目光清澈,自行拔下针头,因为太过突然,手背渗出血滴,已经打了麻药的左手没有任何感觉,她突然觉得那滴血刺眼得过分。
缓缓低下头,看那因为正在通话而不会黑暗的屏幕,冷冷勾起唇,右手拿过电话狠狠砸到角落。
莫凌风,你没有解释,你竟然没有解释!
声音之大,引来了卫青和尹天傲还有李柏然,他们推开门便看到安溪靠在枕头上胸膛不住起伏,像是忍受了极大的怒火。
视线所及,尹天傲并没有遗漏墙角处那已经四分五裂的手机,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将那已经开不了机的电话拿了起来,淡淡道:“你不像拿东西生气的人,这是怎么了?”
安溪冷冷看他:“你还真是了解我。”嘲笑的意味十足。
尹天傲也不介意,将电话里的卡取了出来,右手一扬,准确落到了垃圾桶里,把卡放到床头柜上,双手插入裤袋:“一台手机的钱,我还是有能力给你砸的,要是不过瘾,明天我把整间手机店搬来?”
听到这,安溪闭了闭眼,语气没了适才的尖锐,声音掩不住的疲倦。
“抱歉。”
听到她的道歉,李柏然和卫青才舒了口气,然后一个忙着倒水,一个忙着检查她左手的情况。
喝着温水,安溪瞧见李柏然正拿着棉签小心翼翼的压着那针孔,不时拿起来看看还有没有血渗出来,大约过了五分钟,听他骂道:“别人的血都金贵得不像话,你就糟蹋吧!”
听着这埋怨的口吻,安溪识相的没有说话,等他放开她的手后看向尹天傲,道:“把白夜借给我吧。”
李柏然手一顿,怒目:“你现在还没好,就又想去逞强了?”
卧室陷入一片死寂,安溪看尹天傲和卫青都没有说话,怕是同意李柏然的话,她低下头不语,然后听尹天傲低沉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道:“我明天让他回来。”
安溪道谢:“谢谢。”
客气的两个字让尹天傲蹙眉,但却没有再开口,他现在觉得,安溪如今就像一根刺,不管谁多言一句,都会被她给刺到。
如今的安溪将心防高高的建起,不让任何人靠近。
想是刚才与她通电话的人是莫凌风,也只有那人才能激起她的情绪,而也唯有那人能够平复她的情绪。
等李柏然和卫青离开后,尹天傲并没有离开,等着她开口问关于温若娴和叶菡的事情,她既然开口要白夜了,就该是有所动作了。
如尹天傲所料,安溪没有沉默多久,便开口问道:“温若娴最近怎么样了?”
那时她还未离开城堡,也听到了温若娴和灰影之间的对话,而她养病了这么多天都未曾收到过关于温若娴的任何消息,想来应该是尹天傲派人监视她并阻止了她吧。
安溪突然想到刚回A国的时候,尹天傲用他宽厚的怀抱温暖她,用坚定的声音对她说。
因为我们是家人。
面前这人给了她太多次的生命,一次次在死亡边缘上被他强制拉回,每一次她需要他的时候义无反顾。
在这世界上,她欠的人最多的怕就是他了吧。
尹天傲将温若娴与叶菡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然后用不赞同的口吻对她说:“你的身体还在恢复,我不建议你现在就展开行动。”
安溪无力的抬起左手,局部麻醉的左手宛若千斤重,她看着尹天傲,用一种几乎听不出情绪的平淡口吻道:“傲,你瞧,我现在还能动,如果我真的成为你希望的躺在床上等着这残破身体的恢复,我就真的没有动力了,每一次闭眼,我都能够想起那不堪的往事,那在我心中每每想起就像是被扎一刀的心碎往事,那活着的人,和那死去的人,都化作厉鬼在我的梦靥中作祟。”
多少个看似平静的夜晚,她满是冷汗的惊醒,猛然被光亮刺入的双眼满是通红。
她已无力去想,为何这世界带给她的永远都是鲜血,望不到边际的通红,看不透人心的血肉。
这些事,那些人。
明明都欠着她,却都嚷嚷着她毁了他们,追根究底,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她带来的。
曾几何时,她想,若是这尘世中没有一个叫做安溪的人,是否那些无辜枉死,因她而死的人仍旧好好的活着,她每每想到这,几乎透不过气的难受。
“安然,看透是你首当要做的。”尹天傲语速异常缓慢,声音轻如羽毛。
“看透……”她呢喃:“生下来便是命,免不了要吃苦,若是一切都能看透,何苦还有如今的我。”
拉高被子,安溪将半张脸埋了进去,紧闭的双眼满是痛苦,看得尹天傲心里一阵揪心。
不愿再抨击她的情绪,尹天傲迈着沉沉的步伐走了出去。
背着门拉手关上,尹天傲阴沉的目光对上卫青的,那里面的担忧让他的双目平复了不少,但仍能看出痕迹,他听她问道:“怎么样了?”
尹天傲迈出去的脚往回收,摇头没说话,兀自站在原地。
卫青看他宛若门神一般像是要替安溪阻挡一切,心中苦涩,却没有再开口,无言转身回了卧室。
她想,尹天傲或许和莫凌风一样,这样的人,唯有安溪那样气质的女人才能够抓得住,而她,强求不来。
另一幢别墅中。
安子晏自那日从卫青别墅中回来,独自将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开门,要吃的东西都被黑影放在门口,但却吃得极少。
这天,他推开了莫凌风的书房的门,走了进去与他对峙。
在莫凌风以为他要质问他的时候,安子晏开口了。
“爹地,威胁的话我这一辈子只对你说一次,而那一次也用过了,所以我不问你和妈咪怎么了,这次我进来,只对你说一句。”
莫凌风抿紧唇角,安子晏看到突然笑了下,道:“我们一起等妈咪回家。”
他相信莫凌风,就如同相信安溪,没有任何依据,因为他们是一家人,此刻的莫凌风没有了安溪的信任,他需要他的支持。
没有关上的窗,安溪看到,外面雷声大作,雨如盆泼。
不一会儿,新买的手机零零作响,安溪犹豫了一瞬,拔出针头,下了床拿起手机,却是未知电话。
接了电话,传来的是红影虚弱的声音,她说:“夫人,‘黑夜’是属下的家,我不曾背叛过,我是爱先生,但却也尊重您。”
“我从不曾怀疑你对莫凌风的忠诚。”
“谢……谢夫人。”她的声音像是被卡着一口气,提不上也咽不下。
过了一会儿,传来的是粗重的喘息声,她道:“夫人,一会儿我会到您那边,我,唔……有东西交给您。”这一句话落后,安溪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响声,随后是雨滴砸在手机上的滴答声。
只是,红影宛若石落大海般没去了声音。
这奇怪的电话让安溪左立不安,红影的声音更像是濒临死去的人,“黑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安溪想打电话问莫凌风,却再提不起手,她坐到窗边,任外面的大雨溅到她的身上,干燥而温热的睡衣覆上一层寒意,冷得?人。
而红影所说的这个一会儿,却是足足到了三个小时之后。
安溪从楼上看过去,十分显眼的红色套装西装,大雨毫不客气的砸到她的身上,仿佛再重一些就能将这个人砸入尘埃。
也是因为红影的步伐实在太过缓慢而沉重,安溪才看出红影的不对劲,她连忙跑出卧室下了楼,不顾客厅上正看着电视的李柏然惊呼只着睡衣冲了出去。
当盆泼大雨顷刻湿了全身,安溪才惊觉这外面的寒冷,与这雨滴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