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叶菡道，“难道不是凌风？”
安溪瞬间被气笑，但很快，她就收敛了笑容，目光直直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她身后的灰影察觉到异样，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下间愣了半秒。
门口处的女人穿着一身的黑裙，及地长裙遮住了双腿，就连走路间她的双脚都不见，她一步步的走近，面露微笑却显狰狞，因为她一生都与微笑无缘，她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或深或浅。
最引人注目的，无非就是那脸上横着一个字――错。
“温若娴。”
安溪收回思绪，打量着两个并排在一起的人，道：“真好，两个情敌联手了。”
看到温若娴，她曾经最隐晦的心底秘密被挖出，当年就是这个女人在她的面前亲手杀了她的舅父舅母，让她的小儿子此生再回不到正常人。
数年未见，再见面，仍是仇人。
灰影显然是比安溪更为震惊的。
她是“黑夜”的暗影，自然是明白温若娴当初是如何被安子晏折磨致死，但如果当时温若娴死了，那眼前的人不是温若娴又能是谁？
温若娴在叶菡身边坐下，叶菡怀中的小孩猛然大哭不止，无论叶菡如何轻声哄劝仍是止不住的哭。
安溪不作声，伴随着阵阵的哭声盯着面前的人。
再见到温若娴，不只是那如同潮水般的回忆涌来，更是氧气变得稀薄的难受，甚至觉得呼吸都成了苦难。
她一遍遍无声的呢喃着她的名字，视线像是被层层的雾阻挡着，无法看清面前这个人的模样，可几秒过后，却又那样清晰，清晰得她脸上的伤痕都悉数被放大。
温若娴。
温若娴。
……
“好久不见。”温若娴的声音仿佛冻结一般，只消一个字，便能将人胸腔里跳动不已的心脏完全冰冻，疼得无法呼吸。
她努力睁着双眼，想要将焦点聚集看清漂浮在她面前的一张张脸。
有很多人，李柏然，舅父，舅母，妈妈，简溪，简蓝……
他们不停的开口说话，但她只能看到他们嗫嚅不已的唇，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李柏然说：“溪溪，好好活着，替若妮的份好好活着。”
舅父说：“安溪，舅舅对不起你，你要好好活着……”
舅母说：“溪溪，舅母去找你舅舅了，笑着活下去。”
妈妈说：“宝宝，不要太早来找妈妈，妈妈不会带你走的，好好活着。”
简溪简蓝：“妈咪，宝宝好冷，这里好冷……”
她不想活着啊，为什么都要她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如此残忍，你们一走了之留我一人在这世上接受一切苦痛折磨，为什么你们走了还让我接受亲者的离开，不要，活着太痛了……
不，不，不――
“噗――”
随后灰影的喊声响彻城堡，在她面前的安溪生生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厚厚的地毯上，那样厚的地毯，她接触到的时候，却发出那样沉重的响声……
安溪蜷缩在地摊上，睁开的眼睛所及之处是温若娴狰狞的面容。
她的出现将她内心深底里最隐秘的伤痛瞬间揭了起来，她的痛，她的悲，还有她的活着，都成了笑话。
那年她就应该与舅父舅母一起死去，活下来的那几年都成了得不偿失的痛。
莫凌风你瞧，我要死去了，我的誓言终究走到了尽头了，你要替我高兴，我是希望死去的……
谁在看她？
安溪用力睁开眼。
温若娴在嘲笑她，讥笑她竟然苟且了这么多年，嘲讽她失去的那些都是欠了别人的，简溪和简蓝来不及见到这个世界，都是她的错，若是她当年就死去，或许他们如今正欢声笑语的去上学了吧。
温若娴上前一步，蹲在安溪的面前，冷冷地瞧着她：“瞧，你现在做给谁看，多么好看的红，一口一口的全是你的恨吗？”
“你滚！”灰影上前将温若娴抓起，目光阴狠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若是我家夫人有一点不好，我要你陪葬，我灰影说到做到！”
“哈哈哈……”温若娴大声讥笑，挡开灰影揪着她领子的手，“陪葬？我倒是很乐意给她陪葬，是怕她舍不得死去……”
狠狠一巴掌，灰影用力的将那张破碎不堪的脸打开，声音冰冷毫无温度：“温若娴，当初小少爷能在你的脸上划出这些伤痕，之后也能够让你在这尘世中受尽折磨，你准备好接受你所种下的苦果。”
温若娴却是不怕的，她狠戾的目光盯着正要死不活的安溪，笑声响彻城堡的顶层，让人骇然。
“是死是活不由你们决定，我活着就是行尸走肉，遑论死亡折磨？安溪只要活着一天，我就折磨她一天，她不是有精神病吗，哈哈哈，我就逼着她割腕，逼着她自杀，一次不行还有两次，两次不行还有第三次，一次轮着一次，你说，一个人身体里的血究竟有多少？”
“你再说一次！”
“我说，”温若娴一字一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的血能有多少够她折腾，你说染红一床白色的被子够了吗？”
雪白的床单，染上鲜红的血，凝结成血块，晒干了再搓揉掉，掉下来的那些血粉该有多令人兴奋呢？
灰影一把将她甩到了沙发上，抬脚上前就在她的脸上扇了三个耳光，一字一句的警告：“我很庆幸你现在在自掘坟墓，如果我家夫人出一点状况，我就按照你所说的一点点全都还给你。”顿了顿，她冷声道：“你说，你的鲜血够染黑多少床被子呢？”
寻常人的鲜血当然是红色，但像温若娴这样恶毒的女人怎么能一样呢？
随后灰影放开她，走到安溪的身边，将安溪上半身搂在怀中，不断的用袖子擦去她脸上的血，轻声喊道。
“夫人，夫人？”
耳边是谁在叫她？声音为何这么陌生？这是谁？
她要走了吗，眼皮怎么会这么重，不，再让她看一眼，再看一眼面前的那个人，温若娴，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到了地狱，是欠或是被欠，我们一同算得清清楚楚。
“安溪！”
这又是谁，声音如此悲切，是谁替她难过吗，不要难过啊，她本来就是该死的人。
原本客厅上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到安溪的身上，但一道厉声响起，熟悉的声音让在场的两个女人纷纷扭头，看到来人后纷纷惊讶不已。
这人还是莫凌风吗？
何时何刻莫凌风会将这样的情绪表露在面上，这样的悲切，这样的哀伤，这样的令人动容，而这一切的源头，不过只是地毯上的女人吐血罢了，叶菡目光躲闪，而温若娴则是平静的打量着来人。
莫凌风胸膛剧烈的抖动，似是经历了激烈的运动，又似是因为隐忍着什么正等待爆发。
他目光所触及的只有安溪，她的白裙沾染上了鲜血，唇角处更是鲜艳不已，阅者无不动容。
“凌……”叶菡下意识的开口，但下一秒她却被莫凌风那凶狠的目光骇到，随后看他将地毯上沉沉闭着眼的人抱在怀里，是那样小心翼翼，目光却冷冷地瞧着她们：“如果安溪有一点闪失，我要你们生不如死。”
平淡的口吻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而不是一句话决定了人的生死，莫凌风疾步转身带着人离开，灰影亦步亦趋。
人离开后，客厅中仍然飘着那一股的血腥味，叶菡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发现对方的再神色平静不过，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已经和他们背道而离，随后便抱着怀中的已经睡着的孩子离开，但温若娴清楚的看到，叶菡的脚步仍有些虚晃。
盯着叶菡的背影，温若娴冷冷勾起唇，这就害怕了？
不过是一句威胁罢了，她所经历的，比她多的多，要论狠，有谁比莫凌风更狠？
还真是伤心啊。
这么多年未见，他的眼里依旧没有她，就算是这样令人骇然的她，他也不曾放在眼中。
生不如死吗？
这么多年了，他的威胁还真是没有长进，她这些年过的日子不就是生不如死吗？
起身，温若娴离开了这漂浮着安溪鲜血的客厅，总有一天，何止是她的血，她要的是她的命。
上了车，莫凌风冷声命令道：“把城堡包围起来。”说罢，紧紧的将怀里的人抱住，声音有着不可闻见的颤动：“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安溪闻言，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面露悲伤的男人，凄楚一笑。
莫凌风，别再说对不起，如果那三个字能够温暖我已经冰冷的心，请你不要放弃，但为何，你的这三个字却让我越来越冷，是你的话不够真诚，还是我的心渐渐死去？
鲜血的滋味在口中蔓延，还没等开出这片树林，安溪再度喷血。
“安溪――”
安溪似是不察觉，她缩在他的怀里，看着紧闭的窗，无力的伸出手却在半空中沉沉坠落，随后他急切的询问：“别动，你别动，你要开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