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竟行突然睁开眼睛,陆怀清被吓得一愣,然后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可是她发现陆竟行的眼神像健康时候一样深黑清亮,像是蓄满幽静又璀璨的星光,没有一点惶惑或者恐惧,也像是根本不认得她。她看见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她朝他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上楼去了。
“你没告诉我他失忆了,或者脑子坏了。”陆怀清看着戚峰质问道。
“我没告诉你吗?”戚峰露出狐狸一样狡猾的笑容。
陆怀清牙齿在嘴里错了错,指着戚峰威胁道:“不要再有下次,不然分分钟让你从今以后都躺在床上。”
戚峰无所谓地笑道:“我这么好用,你舍不得的。”
陆怀清不想跟他废话,从包里掏出一本护照和一份身份证件扔到他面前,“下一站,新加坡。”
戚峰翻开护照,上面的他已经改名换姓,照片也是经过伪装的。他笑着问:“怎么做到的?”
陆怀清自得地道:“这个你不用管。你不是知道陆竟行的妈,我的养母的家族背景吗?”又嘱咐戚峰,“记得伪装一下,要跟照片上一样。”
戚峰点头问,“下面那位呢?”
“你不用管,我肯定会给你送过去。”
“什么时候走?”
“等几天风声松一松就走。”
“会查到这里吗?查到这里怎么办?”
“放心吧,有我在,我保证他们查不到这里来。”陆怀清停了一下,“不过还是不要大意,出门什么的都小心一点,今晚就把设备都装进旧纸箱里。记得我告诉你的,那副旧画后面有一扇门,可以通到外面,到时候万一查到这里,你先跑。”
戚峰点点头。
走之前,陆怀清突然又问道:“对了,他刚才醒来看着我为什么不害怕也不惊讶?你是不是跟他说过什么?”
戚峰正色一笑,“你放心吧,我不会乱说什么的。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医生,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我不想让他在精神上感觉到自己很悲惨,他的身体已经承受很大的折磨了,所以我编了故事。”
陆怀清很感兴趣地问:“怎样的故事?”
“他是个在工地打工的穷小子,被歹徒刺伤,但他看见过歹徒的样子,歹徒想杀他灭口,所以烧了一把火。他在大火中被救了出来,但他没钱治病,被医院拒绝收治。我是个医生,是我不忍心救了他。”
戚峰说完,陆怀清戏谑道:“你不怕他以后恨医院恨医生?现在医患关系已经很紧张了。”突然恍然大悟,“你还真是居心叵测,我也是医生,你难道想让他连我也一起讨厌?”
戚峰摊摊手,“我当时完全没把你考虑进这个故事。”
陆怀清咬牙指了指他,然后说:“我希望你的同情心不要害了我,你要知道,我失败了,你也就完蛋了。”
“放心吧,姑奶奶,祖宗,我算是怕了你了,你简直比阎王爷都可怕。”戚峰夸张地叫道。
陆怀清笑了笑,“你知道就好,走了,去找家酒店住。”
她出了门走在巷子里,抬头再次确认了一遍,这里没有装摄像头,连巷子口也没有。她又走过两条街才遇到一家酒店,用另一个身份证明开了间房打算胡乱睡一晚上,结果一直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对陆竟行那双眼睛挥之不去。
第二天早上,陆怀清很早就起来了,打给许广平,让他来接她。收拾好自己从酒店出来,又走了两条街找了一家饭店吃早饭。
吃着早饭,从包里掏出手机,想着是时候给冯楠打个电话了,不然以后不好解释。
她拨过去,很快那边就接通,她亲昵地叫着冯楠,“喂,妈妈”,十足像一个依赖母亲的乖女孩。
“你这个孩子,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到日本去了,你课题完成了?”冯楠边接电话边往楼下走。
“做完了,我的速度你又不是不知道。”陆怀清撒着娇,“昨晚我本来想打个电话告诉你一声,一看时间太晚怕打扰你休息。”
“哎,妈妈哪还能睡得着。”冯楠叹着气,语气里充满苦恼。
“妈妈。”陆怀清嗔道,“妈妈,虽然最近突发状况很多,但你一定要好好休息,你身体要不好了,我会马上放弃学业回到你身边的。”
“好好好,妈妈注意休息,你在日本联系许广平没?你不要逞强,要注意安全听到没?”
“你放心吧,我会没事的。我一定监督他们争取时间,尽快找到哥哥。”
“有消息了要马上通知我。”
陆怀清挂断电话后,撇撇嘴,懒散地笑了一下,惬意地喝了一口咖啡。
刚吞下这口咖啡,电话铃声又响了,是许广平打来的,问她在哪,他到了地方没看见她。
陆怀清眼里噙着笑,“你也太慢了,我等你不来,觉得饿了就找了个地方吃饭。”
许广平连忙陪着小心,“对不起啊,大小姐,我这头昨晚几乎一晚没睡,早上反应有点慢。您现在在哪,我马上过来。”
陆怀清给他报了地址,十多分钟他就到了。
许广平大概三十多四十岁,他身材高大,原本应该是个魁梧健壮、力量强大的人,可现在肚子微凸,眼袋大得就快掉下来,脸色也不好,呈现青黑的颜色。陆氏在日本的生意也做得不错,许广平专门管安保这一块,其实是负责走黑道的。并非说陆氏涉黑,做生意就是这样,想要财源广进,就得广结善缘,什么道都要有人,要不然麻烦事可能就会找上门。
陆怀清见许广平这幅样子,在心里讽刺一笑,这个人昨晚一夜没睡,不知道是和那个女人鬼混呢,对找陆竟行的事根本没有上心,想到这一点,她觉得压力小了很多。
“一看广平哥,就知道你最近辛苦了。”陆怀清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应该的,我心里着急啊,得赶紧找到陆总。”许广平一边开车一边说,眼神细微地躲闪着。
陆怀清问:“进展怎么样?”
“现在海陆空三条线在同时进行,警察走一遍,我们联合青龙会再查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对整个市里基本是地毯式的搜索。”许广平看起来很有信心。
“查到有价值的线索了吗?”陆怀清镇定地问。
“我们搜查了最近几天从国内来的大小船只,从一只游轮里找到一块没少干净的拇指大小的纱布,上面的血液经过化验,确实是陆总的。”
“真的?那不是非常有力的线索了吗?然后呢?查出游轮是谁的了吗?”陆怀清显得格外激动。
“查了,这条游轮是二手的,奇怪的是游轮现在的户主两年前已经死了,他家里也没人买船。又去问了卖主,他是去年十一月份卖的船,说是买船的人一直没露面,都是线上交易,他当时也觉得奇怪,但因为赌博输了,急需用钱,也没在意。”许广平苦恼不已。
“有这回事?那线索岂不是又断了。”陆怀清嘴上问着,却在心中暗喜。
“后来在码头附近仔细寻访,找到了一名曾经帮忙卸船的工人,他说他只知道那个人是个中国人,但他一直戴着口罩,没看清长相。他说从船上搬下来的东西里面发现有医疗用品。”
陆怀清在心里暗骂戚峰为什么不去学日语,但嘴上还是接话道:“那说明这个人是个医生?有没有查他使用的运输工具?”
许广平扭头看一眼陆怀清,懊恼地叹气,“原来以为劫持救护车的人是伪装的医生,没想到还真是医生。车也查了,现在已经被转卖,是在二手车软件上交易的,两人没见过面,给的账号是假的,那笔车钱到现在也没人取。车已经开过几天,里面没留下什么痕迹了。原本的车主也查不到,本来就是一辆已经废弃的车,扔在了路边已经很久没开过,原车主都不知道这辆车还被人开过,而且又被卖了,车上的行驶记录也被删除。”
“接下来就没有别的线索了?”陆怀清思索了一会儿问。
许广平摇头。这时也差不多到警察厅了,他不再说话,专心开着车寻找停车位。车停下之后,就带着陆怀清进去了解情况。
警察厅调用了很多警员在看从码头开进市里的监控,追查那辆车的行踪,现在还没什么进展。那辆车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到最后终于找不到了,这给警察推断行车路线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显然开车的人非常熟悉市里哪里有监控,哪里可以避开监控的拍摄,这个人难道是常住日本的中国人?
开车的人一直戴着口罩,看不清真实面目,警察厅里的画图师根据视频影像里模糊的画面,推测画出了一张肖像画。陆怀清拿着那张画看了看,上面的那张脸跟戚峰完全不像,但与她知道的另外一个人的长相倒是有六七分相似。
陆怀清心里清楚,因为那辆车上的司机根本不是戚峰,而是另外一个人,戚峰在出了港口不久,就在避开监控的地方与图画上的人交换了车辆。她非常真诚地感谢了警察厅为他们家所做的努力。
从警察厅出来,许广平就带她去见了青龙会的重要人物。青龙会是东京最大的帮派势力,陆家一直和青龙会关系很好,也不间断地在合作。青龙会听着名字好像很吓人,事实上并不是像港片里演的那样一天到晚没事干到处收保护费,动不动拿刀砍砍人什么的,反而因为青龙会的名望高,面子大,路子野,与社会各个领域、阶层都有联系,像一张大网一样,明面上解决不了的事情经过他们可能就会解决了。
青龙会的青木会长有几次去英国的时候,冯楠曾带陆清怀去见过他几次,也算是旧相识,而且她与会长的儿子还是好朋友。
青木会长对冯楠不亲自来见他有些介怀,陆怀清只好非常恭敬地给他解释,因为哥哥失踪的事,妈妈休息不好,身体一直不舒服,她很担心妈妈再操劳下去会病倒,所以全权代表妈妈来看望长辈。她隐瞒了陆氏集团内部大地震的事情,怕青木会长觉得陆氏的实力会受到影响,不愿再与陆氏合作。
但青木会长对这事有所耳闻,很直接地问她,她跟他保证陆氏一定不会受太大影响,即使有些负面干扰,也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恢复如初。她说她的爸爸一手创建了陆氏,将陆氏推到如今的高度,她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一定不会让陆氏的根基倒下去。
青木会长喜欢有孝心的小辈,加上知道自己的儿子跟陆怀清是朋友,也希望两家能联姻,所以也就没再为难她,把负责追查陆竟行的负责人叫来,当面叮嘱一定要不惜代价地尽力追查。
这边完事后,陆怀清又去见了陆氏在日本公司的几位高管,和他们一起吃了午餐,主要是为了安抚他们的情绪,怕他们因为担忧陆氏前途而出走。陆怀清在陆氏集团这件事上可谓尽心尽力,一方面做给陆正勋和冯楠看,另一方面她也不希望陆氏集团破产。如果没有陆氏集团,她就不可能有这二十几年来的优越生活,她非常清楚钱在这个社会上的重要性,远的就算了,就拿今天来说,如果没有陆氏集团的财力,今天所见到的这些人就都不会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就算她所做的很有限,她也在尽力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