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疏离皱了皱眉,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什么叫他引导你找到我?”
步清倬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虽然他早就在一点一点怀疑,可是当真相揭露,说心中没有惊讶,那是假的。
“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个神秘人吗?那个……诉我关于七曜的秘密、引导我去了解七曜之咒、更引导我一点一点寻找七曜转世的人。”
疏离颔首,“记得。”
“以前他一直隐藏身份,以至于我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只知他是个很神秘的人,直到今日……”步清倬突然话音一顿,勾起唇角轻笑一声,嘴边笑意嘲讽而又冷刻,目光转向凌铎,“直到今日,我弄明白这一切,再去回想以前发生的事、以前说过的话,有些疑惑突然之间就全都明白过来了。”
凌铎只浅浅笑着不说话,却笑不及眼底,尤其是目光触及疏离之后,总会骤然之间变得沉郁。
“那日在峄城别院,你跟我说你后悔了,就是因为阿离。”
凌铎脸色骤然垮了下去,低垂的手轻轻握了握,勉强淡淡笑了笑,“后不后悔又怎样?命该如此,就算是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说得对,命该如此,从我遇到阿离开始,一切就是命定之数。”步清倬上前一步,拉过疏离,“我只是一直都想明白,为何会这样?”
他说着侧身看了疏离一眼,“生生世世求不得,大纪轮回入丘梁……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你数百年来都寻不得阿离?为何阿离……会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
这一番谈话却只有他们三人能懂,其余四人皆是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凌铎陷入沉默,看了疏离一眼便低下头去,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好大一会,他终于长长一叹,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两人,笑意清凉,“我说了,这是我违背天命,老天对我的惩罚,我等了四百余年,永远寻不得月曜。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月曜早在遁入转世轮回之时脱离了轨迹,去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月曜,我便解不了咒,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把月曜找回来。”
“她不在这个世界,你怎么去找?”
凌铎轻呵一声,“你忘了,我不人不鬼,不受这俗世轮回所困,我只是死不了。既然她走错了路,那我便遁入轮回,去到她的世界,去将她带回来。”
步清倬神色一凛,像是骤然间明白了什么,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握着疏离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侧身向疏离看去。
果然,疏离的脸色蓦地变得煞白,紧紧盯着凌铎,目不转睛,轻轻念叨一声:“去到她的世界……去到哪个世界?”
凌铎没有立刻应声,就这么眯着眼睛浅浅笑着看着疏离,良久,他抿了抿唇,轻声道:“陆宁。”
简单的两个字,却将疏离心里最后留着的一丝疑虑击碎,那一瞬间,她像是呼吸突然滞住了一般,张了张嘴却喘不过气来,更发不出声音,眼眶酸涩得发疼,双眼通红。
陆宁……来到丘梁至今,这个名字她只对步清倬一个人说起过,除了她和步清倬,绝对不会有第三人知道,除非……
步清倬揽着她的手臂稍一用力,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借力让她得以站稳。
“你就是他。”他开口,语气笃定,“原来,你一直都是他。”
凌铎眼角笑意有些苦涩,看着疏离道:“我说过,我是。”
“不是。”步清倬却摇了摇头,“也许,从始至终,不管是这里的七曜之主凌铎,还是另一个世界的弟弟凌铎,都是你,可是你却在两个地方扮演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不能说你们是同一个人,因为这两人除了样貌与姓名,心性全然不同。”
凌铎怔了怔,竟是没有出声反驳,只是随意笑了笑,像是默认了。
“不重要……”他摇摇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成功地让她心甘情愿地遁入轮回,回到了她该存在的地方。”
“谁说不重要?”疏离挣开步清倬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直直盯着凌铎,“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弟弟凌铎是这世上对我来说我最在乎的人之一,是任何人都不能带走、更无法取代的,他不是你,也不是其他任何人,他已经死了,在我的那个世界,我已经……”
疏离喉间骤然哽了一下,她垂首闭上眼睛,抬手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看向凌铎时,眼神冰冷漠然,“我弟弟凌铎是为救我而死,他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是你,他是他。”
凌铎的脸色一阵骤变,眼底的落寞之色无处躲藏,他眯着眼睛看着疏离,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他迟疑了片刻,喊道:“疏离……”
“继续说吧。”疏离根本不想听他再说那个凌铎的事,冷着脸转开话题,“既然你要找的只是七曜转世,却又为何要搅乱丘梁?”
凌铎怔了怔,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情绪之中抽出神来,垂首定了点神,轻笑一声道:“丘梁早就该不存在了,早在当年凌氏覆灭的那一刻,就该消失的,一切皆因那一场七曜相聚,七星连珠,扭转了一切,而今既然我要解咒,自当应该将这一切一起带走。”
疏离闻言,不由冷笑一声,“怎么,你想让整个丘梁为你陪葬?”
步清倬摇摇头道:“你的能耐如何,众人心中皆知,你若想要搅乱丘梁,最方便、也最快的法子,便是除掉朝廷与四封国的掌权之人,如此一来,丘梁必乱。”
“你说得对。”凌铎颔首,“照理说,这确实是最方便的法子,可惜,我做不到。”
“做不到?”顾无风终于忍不住出声,“你可是当年连陆未明的天卦都能动的人,竟然动不得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凌铎也不恼,“确实动不得,因为每次我想要靠近你们,就会有人出面阻止我。”
众人皆惊,霍晏绥想起自己上次问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此时忍不住追问道:“阻止你的人,是谁?”
凌铎想了想,没有回答,抬眼向洞室的门看去,只听门外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道:“是我。”
话音落,众人眼前一道白影闪过,一名身着白色素袍、两鬓斑白的老者出现在众人面前。
甫一看清来人,疏离顿时惊得瞪了瞪眼睛,轻呼一声:“老头?”
众人一听,不由朝她瞥了一眼,显然看得出来,她与这老者相识。
“老头?”步清倬亦是没由来地皱了皱眉,问疏离道:“你是说,他便是……”
“无名。”疏离轻轻吐气,缓步走过去,将无名上下打量了一番,有疑虑亦有担忧,“你怎么会在这儿?”
无名笑得淡然,捋着胡须,“我知道你们都在这儿,所以特意赶来,有些事情是该做个了结了。”
疏离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轻轻抓住无名的袍袖,“老头,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当初在岷城你救下我,是不是从来都不是巧合?”
无名略有迟疑,目光从众人身上缓缓扫过,末了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笑道:“罢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问我是谁,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本命……叫商铖。”
众人一听,不由得倒抽一口两千,便是步清倬和凌铎,也惊得变了脸色。
“商铖?”顾无风用力摇着头,“你是说,五百年前从皇城楼上跳下来的瑞和帝商铖?”
无名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你……你怎么会……”所有人都是一脸茫然,不敢相信。
“原来如此。”就在众人惊愕之时,凌铎轻叹一声,“怪不得每次我出现在他们身边,你便会跟着出现,拼尽全力阻止我,怪不得你那日会跟我说,我们都是早就应该消失于这世间之人,我果然没有料错,这世上……不止我一个。”
“为什么会这样?”疏离紧紧皱眉,“如果你真是瑞和帝,那你当年不是……”
“当年我跳下皇城楼,确实已经死了,就和他的状况一样。”无名伸手指了指凌铎,“不同的是,他因为七曜之咒而活,而我……则是中了师父留在天卦中的咒。”
“咒?”
“师父早已算到我会在他仙逝之后强行解咒,所以他临终之时在天卦中立了一咒,一旦解开天卦,咒便会开始。”
“那……他留下的咒是什么?”
无名眯起眼睛,神色沉湎,缓缓道:“君此生只余三卦,三卦尽,命将绝。”
“三卦……”疏离不由想起往日里每每让他卜卦,他都会寻理由推脱,“也就是说,一旦你卜了三卦,你便……”
她说着摇摇头,“可是你现在依旧好好的。”
无名无奈叹息一声,“我原本也是如你一般理解,一旦我卜了三卦,便会立刻命绝,所以那日我从皇城楼上跳下来时,只想着能尽快解脱,可我万万没想到,后来我会在皇陵中醒来,直到那时候我才突然明白,师父留下的那句话还有后半句没有说完——”
他停了停,突然抬眼向步清倬看来。
步清倬敛眉,沉声道:“三卦尽,命将绝,若三卦未尽,则死而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