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心下一痛,摇着头,却说不出话来,她低头看了看,凌铎的身体一点一点化作尘烟,一点一点往上,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
凌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给疏离戴上。
疏离低头一看,是那枚平安符。
“这一枚才是真正的你为我求来的那一枚。”
“你怎么……”
“这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我舍不得落下。”凌铎看了看平安符,又看了看疏离,“现在我把它还给你,让它代替我陪着你,保佑你。”
疏离已然泣不成声,只能紧紧抓着凌铎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凌铎,不敢眨眼,她害怕自己一眨眼,凌铎就会突然消失。
可是,就算她不眨眼,凌铎的身体也一样化作尘烟,从腿到腰、再到上半身身体,而后疏离抓着的那只手突然一松,她抓了空,手中只有一把尘烟。
“凌铎……”她拼命地喊着他的名字。
“姐……”他轻声回应着她。
直到,全身都化作了尘烟,直到,尘烟飘散。
洞室内陷入一片沉寂,众人耳边隐隐回荡着那最后一声:“姐……”
疏离怔在原地许久,终于渐渐收住了哭泣,微微仰着头环顾四周,而后握紧胸口的平安符,垂首闭上眼睛长长地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咳咳……”门口处骤起的咳声打破沉寂,众人这才想起无名。
疏离回身快步走到无名面前,刚一蹲下便看到他面前刚刚卜出的卦,“老头,你……”
“哎……”无名摆摆手,“别怕,不是说了吗?我们这样的不人不鬼,早就已经消失,如今走了一个,我也该走了,这世间已无我留下的意义。”
“可是,不是说三卦……”疏离摇摇头,“当年的天卦,现在这一卦,那应该还有……”
“没了。”无名笑了笑。
“那一卦呢?”
步清倬盯着他看了会儿,神色凝重,沉声道:“当年上官前辈得人指点提示,道岷城外有他要找的人,这才得以及时赶来,将阿离救下,或许,当年通知上官前辈的人……”
他没有把话说完,疏离却听得明白,惊讶地看着无名,“第二卦……就是那时候?”
“值得。”无名始终面带微笑,“救你这条命,老头我从不觉得后悔。”
“老头……”疏离握紧他的手,低头看了看,“那你为何算这一卦?”
无名迟疑了一下,瞥了众人一眼,摆摆手道:“你们能让我单独跟丫头聊两句吗?”
闻言,众人皆了然地上前行了一礼,出了洞室。步清倬正欲起身一道离开,却被无名招手拦下。
“丫头……”将人拦下之后,无名便似忘记了他的存在,一手拉着疏离,一手点着卦象,“你可信我?”
疏离点点头,“信。”
“好,那你便再信我一言。”
“你说。”
无名抬头看了步清倬一眼,又看向疏离道:“是你。”
“什么?”疏离一脸茫然。
“那个人,是你。”无名指了指步清倬,“无论朝堂还是江湖,无论君王还是莽夫,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是你,始终也只能是你。”
疏离一时间哭笑不得,转而悲从中来,“老头,这种时候,你怎么……”
“他毕竟是商氏后人,是我的后人,我岂能不护他?”无名笑得坦然,向步清倬招招手。
步清倬愣了一下,旋即跪了下去,行了一记大礼,“老祖宗在上,后人璆鸣敬拜。”
“不必不必……”无名摇摇头,伸手将步清倬拉起,“我这个先人没能为你、为丘梁做些什么,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步清倬和疏离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无名一手拉着一人,运气一送,将两人扶起往后退了几步站稳。
“我的时辰也到了,你们也该走了。”
疏离不舍,上前一步,“老头……”
“走吧。”无名挥挥手,“我与他不同,我不会华尘烟,我是枯尸白骨,那种模样被你们看到了,不好。”
他如此坦然轻松,倒是让疏离二人越发难受,却又不忍违背他的意愿,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双脚已然开始腐烂。
步清倬咬了咬牙,拉住疏离,冲她摇摇头,疏离便也只能强忍着心底的悲意,与他一道还魂退到了洞室外。
两人刚一出门,洞室的门便沉沉落下,随即里面传出阵阵轰轰隆隆的响声,脚下的地也在晃动,像是洞室坍塌了一般。
过了许久,四周才渐渐恢复平稳,沉寂下来。
待得六人一道出了山洞、下了雪山,天色已经微微亮起。
疏离回身看着身后的山,隐隐看到山上的积雪正在渐渐融化,她有些恍惚,像是听到有人在山上喊着她的名字,脚下一个不留神,晃了一下。
“阿离。”步清倬伸手想要去扶她,却被她侧身轻悄地避开。
“事已至此……”疏离平复了气息,抬眼看着步清倬,“步清倬,你我之间仅存的一丝羁绊也没有了,从现在起,你我……各归各处。”
步清倬拧了拧眉心,“你真这么想?”
“是。”疏离语气坚定,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霍晏绥,轻笑一声,“毕竟,从一开始,你我便是疏途。”
说罢,她转身走到之前她在山脚落脚之处,找来拴在这里的马,翻身上马策马离开。
“疏离!”顾无风小跑着过来,“等等我!”
“别跟着我。”疏离冷冷回了一声,将准备去牵马的顾无风拦了下来,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
白钦缓步走过来,轻声道:“这种时候,不妨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下。”
顾无风闻言,低着头嘟囔了几句,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疏离一路策马狂奔,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只是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急于寻一个法子发泄。
突然,前方道路的正中央出现一道人影,明明知道有快马靠近,那人却丝毫没有让开之意,疏离连忙拉紧马缰,唤马停下。
幸得马儿在撞到那人之前停了下来,疏离皱紧眉,边翻身下马边打量着那人,之间那人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见过疏离姑娘。”
“屈南?”疏离豁然反应过来,之前在洞室内,她总觉得有些奇怪,便是因为屈南不在,毕竟往日里,凌铎在哪儿,屈南便在哪儿,“你找我?”
“是。”屈南颔首,“属下奉公子之命在此等候姑娘。”
问道“公子”二字,疏离心头一拧,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屈南……”她定了定神,低声道:“你知道你的公子……”
她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却见屈南微微点了点头,“属下知道。”他说着对着疏离跪下行了以及大,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屈南奉公子之命,前来追随姑娘,姑娘若是不嫌,便将属下带在身侧,属下可以保护姑娘。”
疏离心口算了算,迟疑了片刻,伸手接过那封信,“是……凌铎让你来的?”
“是,公子说日后他便再也保护不了姑娘,所以今后就由属下代为保护姑娘,还望姑娘准许属下追随。”
疏离仰头长舒一口气,想了想,点头道:“好。”
屈南顿时松了一口气,缓缓起身,“这封信是公子留给姑娘的,说是有些交代都在这信中,姑娘看了便知。”
闻言,疏离稍一沉吟,捏了捏手中的信,问屈南道:“有火折子吗?”
屈南点头应了一声,取出火折子点亮,疏离便就着火折子的光将信迅速看了一遍,紧皱的眉稍稍舒展了些,神色也不复方才的凝重。
她思索片刻,将信收入怀中,正要说什么,却听屈南突然沉喝一声:“谁?”
两人同时侧身看去,紧接着屈南身形一晃,朝着路边的林子掠去,疏离紧跟着追上,待她追上前一看,屈南已经将人制住。
“平鸾公主。”疏离缓步走到霍晏绥面前,睇了她一眼,突然抬手拔出屈南腰间佩剑指向霍晏绥,冷声道:“说,陆姑娘在哪儿?”
“陆姑娘?”霍晏绥被她这莫名其妙的一问问得一头雾水,“什么陆姑娘?”
疏离冷呵一声,“那我就说得再明白一些,玲珑阁玲珑特使陆且欢,她在哪里?”
霍晏绥挑了挑眉,“你以为是我带走了她?”
“这世间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可是之前凌铎明明说……”
“凌铎只是为了将无风引来,人却并不在他手中。”
霍晏绥隽眉不由皱得更紧,正想要辩驳什么,一垂眼看到屈南以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稍作沉吟,突然弯眉笑了笑,点头道:“看得出来,你很想杀我,但是我知道,你不敢杀我,因为你心里明白,一旦我死了,你们就别想救回陆且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