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言阆这样的人,想要与之周旋,最重要的就是要让他保持足够的好奇心与成就感,让他想起她的时候,不是厌恶,不是憎恨,更不是乏味无趣,而是一直觉得,她的身上还有很多秘密值得挖掘。
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保住自己这条命的情况下,一步步接近他。
如今第一步是成功了,可是对于下一步,她的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毕竟,她也发现了,言阆不是普通的武将,没那么好糊弄,他的疑问太多,想法也太多,若是他不按常理办事,倒教她有些头疼,不知如何应对。
“轰隆——”又一声巨雷,司攸轻轻一颤,试着下地走了两步,虽然每走一步,心口都疼得厉害,不过走了几步之后,便也就疼得有些麻木了。
她扶着东西走到门旁,扶着门站稳,借着灯笼的光看去,雨帘成线,雨脚如麻,院子里的地面上已经开始积水,一阵夜风吹来,她本能地抖了抖,抱紧双臂。
侍女端着饭菜从一旁走来,看到司攸站在门口,大吃一惊,连忙喊着“姑娘”,小跑着过来,把饭菜放下之后,又把司攸扶到桌旁坐下,再把门给关上,挡住外面的风。
“姑娘才刚醒,怎么就起身了?”侍女将饭菜往她面前推了推,“将军交代了,姑娘有伤,若非必要,就不要起身下床走动了,先安心将养着。”
司攸闷头吃饭,只是敷衍地点着头,并不应声。
两天一夜没吃东西,她也确实饿了,根本顾不得饭菜合不合口味,眼下对她来说,把身体养好,保持足够的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吃完饭之后,又来了一名侍女送药来,两人想起之前司攸吐血的事儿,都有些不安地看着司攸。
司攸倒也不为难她们,乖乖喝完药,便上床躺着了。
许是睡了太久,她这会儿吃饱喝足之后,没有丝毫的困意,可是其他的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脸怅然地坐在床上,看着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子。
两个侍女见司攸这般配合,很好伺候,便也渐渐放松了警惕,主动给她送了茶水,问道:“姑娘可是无聊了?”
“嗯。”司攸说着招招手,“这样,你们给我讲讲你们将军的事情,好不好?”
两人有些赧然,低头笑道:“不瞒姑娘,其实我们对将军的了解也并不多,我们就是川城总兵府的人,而言将军也是近日才到川城,所以……”
“这样啊。”司攸侧面打听言阆的计划泡了汤,不免有些失望,“那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知不知道昨天……就是我被言将军带回来的时候,同行的可还有其他人?”
两人相视一眼,有些迟疑,其中一人走到门旁伸头看了看,又回来,坐到床边,点点头,小声道:“有的。”
司攸心下一凛,“男的女的?”
“是个年轻男子,不过我并没有亲眼见到,我只是看着他们拖着一个人往地牢的方向走,别人告诉我,是将军从城门口抓回来了的,说是来打探情报的敌国探子。”
闻言,司攸心底的担忧越来越浓,照这么看来,确实是顾无风无疑了。如今有言阆守着川城总兵府,她这状况,想要潜入地牢救人根本不可能,只能再想其他的办法了……
屋外,哗啦的雨声很容易便遮住了低不可闻的脚步声,一道高挑的身影在窗子旁边站了好大一会儿,听了屋内的谈话,不由狡黠一笑,喃喃道:“你这心,还真是一点都不安分。”
司攸几乎一夜无眠,躺在床上又不敢不停翻身,只能尽量保持一个姿势,瞪大眼睛躺着,直到过了四更天,她才终于有了些许困意,沉沉睡去。
白天里一整天言阆都没有出现,侍女说凌帝将其召入宫中谈事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司攸虽然表面上始终平静,心里却还是有些紧张的,一来,不知何时他会突然出现,二来,不知道他这一次出现,又会做出什么样奇怪的事,问出什么样奇怪的问题。
等她回过神来,自己竟然一直在等着、期待着他的出现,连她自己都被这种心态吓了一跳。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下来。
吃晚饭的时候,司攸觉得心口疼得没那么厉害了,饭后便披上外衣下地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看了看院子里的景象。
刚刚开了满树的桃花,经这一场风吹雨打,花瓣落了一地,几乎盖住了地上的泥土。
司攸记得,在峄城的时候,没进城之前,凌铎的那个别院里也有几棵桃树,她还一直想着,等峄城的事情处理完了,再回去看看,可现在……
言阆进门之后,发现窗子开着,虽然此时已是初春,天气回暖,可毕竟是风雨天气,外面寒气较重。
“月凝姑娘。”他放下手中的盘子,轻轻喊了一声。
司攸似乎正在想事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听到言阆的喊声。
“月凝?”见状,言阆又喊了一声,见司攸依旧没有反应,不由皱眉,提高了嗓门:“月凝姑娘……”
司攸骤然回神,循声看了一眼言阆,暗暗一惊,支支吾吾着,本想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没想到一开口,竟说了一句“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话音刚落,她自己和言阆都愣了愣,旋即言阆勾着唇角笑开,“你就这么希望我来?难道你一直都等我?”
司攸立刻摇头,“你误会了,我其实是想说……”
言阆根本不听她说,冲她招招手,“过来,把药喝了。”
对于他的霸道态度,司攸有些不悦,走过去坐下,端起药碗看了看,“毒药?你就这么急着送我上路?”
言阆也不生气,看着她乖乖喝药,便随口问道:“你怎么对自己的名字反应这么迟钝?好像我喊的是别人,与你无关,该不会……这不是你的真名吧?”
司攸刚刚喝完最后一口药,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闻言,她一激动,险些把药吐出来,她连忙捂住嘴,结果把自己给呛着了。
“别激动,我也就是随口一问,谁让你方才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只是在想事情罢了。”司攸只觉自己的鼻腔和喉咙里全都是又浓又苦的药味儿,呛得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罪魁祸首言阆却在一旁一副看戏的表情,乐在其中。
仅这两次相处,司攸便已然察觉到,这个人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也绝对不会是好与之的,她之前所想的周旋计划不得不稍作改变。
总之,她现在心里所想就只有一件事:把顾无风救出去。
只要他能愿意放了顾无风,什么条件、什么要求,都不是问题。大不了,她把自己这条命赔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组织了一下语言,正要开口,却被言阆抢先了一步。
“我昨晚回去想了一下,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何说我阴险狡诈,不讲道理,究竟,我做了怎样的事,让你生出这样的误解?”
“误解?”司攸轻笑一声,“好,我且问你,你为何要抓我们?”
“因为你们是乾国的探子。”
“证据呢?”
“那个人意图潜入总兵府……”
“意图?那他潜入了吗?”
“没有,被发现了。”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是要潜入总兵府打探消息,而不是碰巧路过?”
“……”言阆张张嘴,无言以对。
“就因为我们是乾国人,你就说我们是探子,那我且问你,如今正在乾国、在昭国、在晏国的所有凌国人,是不是都是凌国的探子?”
言阆撇撇嘴,“那你怎么能证明,你不是探子,而只是碰巧路过?”
“你是男人吗?”
言阆失笑,“当然。”
“那你怎么证明?”
言阆愣了一下,看着司攸眼底划过的得意之色,想了想,突然幽幽一笑,朝司攸靠近一步,“你真的想让我证明给你看?”
司攸怔了怔,旋即明白过来他那般笑容和话中深意,脸上一热,侧过身去,斥道:“我说正经的。”
言阆便收了那诡异的笑容,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说到底就是一句话,我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抓了你们,说你们是敌国探子,将你们强行扣押,所以你认为我阴险狡诈,不讲道理。”
“是。”
“好,那我今天就跟你讲讲道理,考虑一下放了你们其中一个人,如何?”
这本是司攸想了很久的事,没想到不等她开口,他便自己说出来了,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你……你真的有这么好心?”
“好心?这就是好心?那我之前在你心里是有多坏?”言阆哭笑不得,“我可要提前跟你说好了,我只放一个人,你是打算选择救你自己,还是救你那个无情无义的情郎?”
司攸对他的戏谑之言并不在意,垂首敛眉沉吟片刻,再抬头时,已经换出一脸平静沉敛的正色,“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言阆心下有些惊讶,他有些看不懂这个女人了,说她聪明,她总是犯一些小糊涂,可若说她蠢,大事之上她又一直都看得明白,稳得住劲儿。
“果然还是和聪明人说话省事儿。”言阆撩了撩自己的衣袍,似乎在准备随时起身,“你真的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