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步清倬眸色一沉,侧身瞥了司陵一眼,眼底闪过一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担忧之色,正要追问,便听厅内传出一道温润的男子嗓音:“这位便是倬公子吧?”
步清倬轻吐一口气,目光投向正厅时,已然略去多余表情,只剩静淡,缓步走进厅内,与白钦抱拳行了一礼,“正是步某,阁下想必就是传闻中的丘梁神医白大人。”
“倬公子客气了,叫我白钦就好。”
“大人可是丞相大人身边的红人,步某不敢造次。”说话间,他领着白钦落座,命人上了茶,“只是,有件事实在抱歉,楼主近来闭关谢客,若非有十分紧要之事,不见外人,还请大人见谅。”
“倬公子言重了。”白钦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始终面带一丝浅淡的笑意,“是白某冒昧打扰了,白某九天前来到九因,本该一来就上门拜谒,却不想刚到九因就遇上了一些棘手之事,拖到今日方才前来,倬公子没有怪罪才好。”
“大人此言,莫说我步某,便是整个听七楼都愧不敢当。”步清倬笑不及眼底,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却不知今日大人突然到访,所为何事?可是丞相大人对我听七楼有什么吩咐?”
白钦垂首一笑,边摇头边将正厅内外伺候的下人都打量了一番,尤其是厅内奉茶的两个丫头,确认没有他要找的人,便又收回目光,“倬公子真会说笑,谁人敢吩咐听七楼?即便是有事,也是请求听七楼出手相助。”
“比如呢?”
“想来倬公子也知道,白某没能第一时间上门拜谒,正是因为盛家的事,而此次遇刺的人之中还有平风县主,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九天了,却还是一筹莫展,白某心中实在着急。众人皆知,听七楼的消息最灵通,这世上没有你们不知道的事,所以……”
话未说完,就被步清倬笑着抬手打断了,“大人实在是过誉了,我听七楼哪有您说得那么神通广大?不过都是江湖朋友给个薄面,谬赞了。说到底,听七楼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江湖门派,也许确实知道的事情要多一点,但着实不敢称什么无所不知。”
白钦也不与他争辩,轻叹一声,“倬公子如此谦逊,倒教白某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了,可是白某想来想去,这件事也只能请听七楼的诸位帮忙。”
“这么说,大人此番前来,是想让我们帮你查出刺杀盛家五口的凶手?”
“正是。”
“好。”步清倬倒是爽快,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这件事步某会派人去查的。”
一旁的司陵闻言,顿时瞪了瞪眼,有些焦急地看了步清倬一眼,见白钦看过来,立刻又低下头去,露出平静的神色。
白钦似乎也没料到步清倬这么快就答应,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又笑出声来,起身冲步清倬抱了抱拳,“有倬公子这句话,白某就放心了,有你们相助,相信一定会很快抓住真凶。”
“但愿如此。”步清倬也跟着站起身来,回了一礼,“大人事务繁忙,步某就不久留了,大人不妨回去等步某的消息,一旦有结果,步某定会第一时间命人告知大人。”
这一句逐客令下得突然却不突兀,白钦微微拧了拧眉,却还是面带微笑地点点头,“那就有劳倬公子了……”
话音未落,突然只听门外有人禀道:“公子,疏离带来了。”
闻声,步清倬脸色霍地一沉,抬眼看去,只见疏离正和月凝一起站在厅门外朝着厅内看来,与步清倬四目相对,疏离看到步清倬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只这一眼,疏离便知情况不对,看了看白钦,又看了看身边的月凝,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渐渐冷了下去。
“这里没你们的事,先退下。”步清倬迅速收回目光,冲门外的两人挥挥手。
两人正要转身离开,却听白钦道了声“慢着”,他定定看了疏离两眼,又转向步清倬淡淡笑了笑,“这两位是倬公子的人?”
步清倬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怎么?大人认识她们?”
“白某只是觉得那位姑娘看着好生眼熟。”他伸手指了指疏离,“可否让她走近些,让白某仔细瞧瞧?”
步清倬神色看不出喜怒,目光落在疏离身上,沉默须臾,点头道:“有何不可?”说着他冲疏离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进门来,“这位是帝都来的白钦白大人。”
疏离面色不改,欠身行了一礼,道了句:“见过白大人。”
只是她的目光却始终停在步清倬身上,此时的眼神一如她的名字一般,冷淡疏离。
步清倬心下没由来地咯噔一跳,这样的眼神让他有些不安,机智如他,显然已经看出了疏离对他的疑虑。
那眼神就好像是在问:“你不是说盛家的事你已经找到解决的法子了吗?原来这就是你解决的法子,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在盘算着要将我交给白钦。”
心口有些闷堵,他想开口解释,可是他很清楚,眼下他多一句话都不该说。
“为何白某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位姑娘?”白钦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此时亲眼见到疏离,心下还是忍不住惊愕。
有人告诉他,这个叫疏离的姑娘与那画像上的凶手长得甚是相似,且那画像上的人看起来本就是眉清目秀,秀气得像个姑娘,极有可能女扮男装。
他原本没做多想,只是想着不管是不是,先走一趟。
此时正站在眼前的这个姑娘,乍一眼看去,与那画中人确实很像,最重要的是,他之前对于画像有些疑虑,总觉得五官轮廓方面有些刻意扭曲的成分,而那些被刻意扭曲过的地方稍作改动,就变成了眼前这人,而且这个样子的大活人看起来倒顺眼得多,似乎这才是那画中人原本该有的样子。
思及此处,他心中的疑惑不由更浓,朝着身边的随从瞥了一眼,那随从似乎知道他的用意,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大人,属下怎么觉得这位姑娘与咱们画像上的那个凶手如此相似?”
“不得胡言。”白钦故作轻斥一声,又向步清倬报以一笑,“下面的人不懂事,多有唐突。”
顿了顿,又道:“不过,不瞒倬公子,白某也觉得这两者有些相像,却不知这位姑娘……”
“她是步某院里的人。”步清倬神色坦然,“大人怀疑她是杀害盛家人的凶手?”
白钦摆摆手,“白某不敢妄言,只是此事实在有些蹊跷,白某理应照例询问一番,不知这位姑娘九天前、也就是八月二十四那晚在何处、和什么人在一起、可有凭证?”说着,他抬头朝疏离看去。
步清倬敛了敛眉,目光也落在疏离身上,却见疏离神色清冷,目光有些游离,没有焦点,只是随意地落在一处,烟眉微拧,眉心攒着一抹疑云,似乎在发呆沉思,并没有听到白钦的话。
见到她这般神情,步清倬心下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握了握拳,说不出为何,总觉得心底窝着一团火,却偏得又不能在此时发作,只能强压下去,面上始终平静无波。
“大人。”步清倬轻轻喊了白钦一声,朝白钦倾了倾身体,白钦会意,凑过身来,只听步清倬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大人一定要她在这众人面前说出八月二十四那晚的事?”
白钦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便勉为其难地笑了笑,小声对白钦说了些什么,只见白钦脸色微变,似笑非笑,点点头道:“白某不是不相信倬公子,只是,白某还想听这位疏离姑娘自己说一遍。”
见他态度如此坚定,不依不饶,步清倬心知不便再多言,与白钦一道将目光移向疏离。
“阿离。”就在白钦面露疑色之时,步清倬突然开口,这一声“阿离”听得包括司陵在内的众人都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明白他是在喊疏离。
唯独疏离自己没有任何反应,她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眉心越拧越紧,步清倬见她眼神不对,就在她做出任何举动之前,提高嗓音,又喊了一声:“阿离。”
这一次疏离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骤然回神,循声向步清倬看来,步清倬端起杯盏,轻轻荡了荡杯盖,看似随意道:“白大人在问你话。”
“问什么?”
白钦正要开口,却听步清倬先一步开口了:“白大人问你,八月二十四那晚,你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你可要想好了,老老实实回答白大人,你是我院里的人,你跟她们不一样。”他说着朝一旁奉茶的丫头瞥了一眼。
疏离心下咯噔一跳,像是有个小锤在心头轻轻敲了一下,怔怔地看着步清倬,耳边一直回荡着那句话:“你跟她们不一样。”
白钦收敛笑意,沉声问道:“怎么?想不起来了?”
疏离朝着四周瞥了一眼,垂首行礼,“不是想不起来,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白钦道:“尽管说。”
疏离轻叹一声,徐徐道:“大人也知道,我是公子院里的人,我每天从睁开眼到闭上眼,几乎都是在侍奉公子,不知大人可听说了,我家公子二十三那晚遇刺了,所幸公子没什么大碍,可是我担心那些刺客会再回来,所以二十四那晚……”
她顿了顿,抬头直视着上座的白钦,一字一句道:“我一直留在夙夜阁,陪着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