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事已至此，言阆已经没有心思去生气恼怒，他反倒有些好奇，司攸究竟从何处得来的迷香，又藏在了何处。
毕竟，进了总兵府之后，她随身所带的一切都已经被仔仔细细翻查过，不可能有东西带进来，这些天又一直待在房内不出门，也不可能从府中下人手中得到，那她……究竟是藏在了何处？
一边想着，他一边走进屋内四处观察，这屋里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都是他亲手放置的，所以只要是他的东西，只要被人动过，他就一定能发现。
好在，检查了一圈之后，发现除了离开之前他们围坐的案几，屋里的东西基本没有人翻动过，心下不由放松了些。
蓦地，他面色一沉，像是想到了什么，折回身走到书案前，看了看几乎没有任何异样的书案，疑色越来越重，眸色也越来越冷。
伸手在面前那一侧的横版上轻轻摸索了片刻，将一块稍稍凸起的小木块按下去，而后再将案前的那一摞书缓缓移开，平整的案面上露出一个平整的凹槽。
只是，原本放在凹槽里的东西，此时已然不翼而飞。
“司——攸——”言阆咬紧牙，双手握拳，咯咯作响，眼角的笑意越来越冷厉，他缓缓念着司攸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森寒无比。
这是他第一次喊司攸的名字，恼怒之中带着一丝无奈。
他早该想到的，毕竟司攸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早就有所耳闻，她能轻而易举地找到这个凹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只是恨，恨自己怎么就能因为她受了伤，就把她当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
那个司攸，她可是以乾国使臣的身份前往玺凉城，说服了丘梁帝和祁晔的人，更是乾帝最信任的谋臣。
就算不提这些，就说前些日子的峄城一战，已足够显现出她的过人之处。
可笑的是，就这么一个人，他竟然因为她的伤，因为她第一次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柔弱模样，就忽视了她真正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知为何，原本看到凹槽里空空如也，心里憋着一团火，可是现在仔细想一想，竟越发觉得好笑，心里充满了无奈。
良久，他摇摇头轻叹一声，喃喃道：“好，很好，我算是明白为何乾帝对你如此器重了。”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手轻轻敲着桌案，不由想起初见司攸时，她男子装扮的模样……
突然，他神色一凛，朝着后窗瞥了一眼，皱紧了眉，毫不迟疑地提气掠去。
后窗的那人似乎察觉自己已经被人发现，身形一晃转身离去，言阆哪里能容她这么轻易逃脱，连忙迅速追上，边追边在心底暗暗感叹，这个人的轻功着实了得，她似乎并未使出全力般，像是刻意在牵着言阆，始终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发现这一点，言阆索性停了下来，果然，前方的人见他停下，便也跟着停下，回身看着他，“怎么不追了？”
“你既无意逃走，我又何必紧追？”言阆上前两步，借着府中灯笼的光将眼前的人仔细打量了一番。
经历过司攸的事，他一眼便看出眼前这人是女扮男装，比之司攸，她的面容少了一丝婉约，眉宇间却更显英气十足，眉眼凌厉，气势斐然。
“言将军果然是聪明人。”听他这么一说，对面的人便也不再隐藏，瞥了一眼四周涌上来的府兵，挑了挑眉看着言阆。
言阆抬手阻止了众人，不让他们上前来，自己则一步步朝着那人走过去，“阁下谬赞，言某不才，竟是连姑娘是何许人，今夜何以现身在此都猜不出，又怎算是聪明人？”
“咯咯……”对面的人闻言忍不住一阵轻笑，“武将诌文言，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好吧，既然你问我今夜为何来此，那我也就不瞒你，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这样的回答似乎正好在言阆的期待之中，他回身看了副将一眼，副将会意，示意四周的府兵全都退了下去，自己则退到五丈远外等着言阆。
一见这架势，对面的人不由了然地点点头，“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来找谁的。”
“知道，不过……很可惜，你白跑这一趟了。”言阆撇撇嘴，“她已经走了。”
“走了？”疏离面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看了看已经走到五步远出的言阆，“去了哪里？”
“她是乾国人，自然是要回到乾国。”
“可我来的路上并没有遇上她。”
“走岔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是逃走的，一路上一定会想尽办法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逃？”疏离嘴角微挑，“有言将军坐镇的偌大总兵府，竟然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
“怪只怪我大意了，竟然忘了，她虽然受了伤，但是她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受伤？”疏离又一次皱眉，看着言阆的眼神愈发不友善，“是谁伤了她？”
对于她这表情，言阆心里有些不快，故作漠然道：“是我……”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五步开外的疏离身形一晃，如一阵风般直直朝着言阆掠来，身法奇快，手中剑柄一抖，软剑轻鸣几声，向着言阆刺去。
言阆虽然早已察觉疏离身手不弱，却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好，而且动作快如闪电，最重要的是，脾气也和她的功法一样，火气十足。
他一边在心底疑惑她的身份，一边努力避开她的剑招，心下的惊赞一阵接着一阵。
不得不承认，她的剑招不仅漂亮，亦是杀气凛凛，招数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迟疑犹豫，而且她似乎能料到面对她的招式，对方接下来会如何应对，继而再通过下一招补上。
想要做到这一点，没有个十多年的苦练是不可能达得到的，可是眼前这个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比司攸还小，她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什么人？”言阆堪堪避开一招，忍不住问道：“你们又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有一个这么厉害的朋友？”
“没听说过？”疏离斜着眼睛看他，“怎么？你们很熟吗？”
言阆闻言，下意识地挑了挑眉，“熟不熟这个不好说，不过这些天她一直都在我这府中，受伤之后也一直都是我在照顾她……”
说着，一个闪身避开疏离刺来的一剑，轻呵一声：“剑法不错。”
“多谢夸奖。”疏离笑得诡谲，手上的招式片刻不停，运气灌入剑身，用力一震，软剑的剑身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发出阵阵轻鸣，剑尖看似距离言阆还有一段距离，然而等言阆骤然回过神来时，疏离再次运气一震，剑身又突然变得平直，剑尖直朝着言阆的面门刺来。
这一招不仅招式奇诡，还带着一股强劲的剑势，着实让言阆狠狠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向后仰去，剑尖从他的衣襟处划过，将里外两件衣服都划开一道口子。
这一下言阆心底彻底认真起来，眼前这个姑娘可不单单是身手不错，心思也够细腻幽深，这才交手数十招，她已然将他的一些招数习惯摸透，发现他喜欢近战。
而方才抖剑身的那一招，对于喜欢近战、容易忽视距离的人来说，着实太过凶险。
“我还真小看你了，你这剑法不是不错，而是在同辈人中已是翘楚。”言阆后退两步站稳，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划开的衣襟，竟是没有恼怒。
疏离垂首收剑，冷笑着睨了他一眼，“说这些没用，我就问你一句，她现在在哪儿？”
言阆扯了扯衣襟，勾起唇角幽幽一笑，“你若问三个时辰之前她在哪儿，我兴许还知道了你若是问现在，那就请恕我无可奉告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三个时辰之前，她已经彻底离开我的视线。”
疏离总觉得他说的话有些怪怪的，似乎话中有话，“你是说，她今天下午刚离开的？”
“没错。”
“她为什么要离开？”
言阆皱紧眉看着疏离，再一次打量了疏离一番，“我还没问你，你是谁呢？再说了，你都没说你要找的人是谁，又怎知我们现在在说的是同一个人？”
“我是谁你就不必问了，你只需知道我是她朋友，好朋友，是那种若是有人伤害了她，我一定会加倍讨回来的朋友。”
“呵呵……”言阆不由轻笑，“果然是好朋友，就连脾气都这么相似。”
“听你这话，我也算是可以肯定，我们说的确实是同一个人。既如此，还请阁下告知她的去向，我也好去找她。”
“你不用担心她。”说这句话时，言阆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眼角浮上一抹阴沉之色，“你们既是好友，那你应该知道她是个多聪明的人，她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出事？”
顿了顿，他啧了啧舌，“不过，也不一定，如果有人识破了她的身份……”
疏离脸色骤然一冷，握剑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掌心里真气凝集，紧盯着言阆，大有随时可能出招的架势。
“怎么？”只看疏离这反应，言阆便知自己这句话戳到点上了，“你不会以为我一直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