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已过,九因的气候越发寒冷起来。
八月二十三,距离听七楼主夜辞遇袭,已过六日。
日头刚刚落入西山,不醉不归酒楼的风先生便敲着他手中的木板开讲了,座中几无虚席,所有人都伸长脖子认真听着。
“要说咱们九因城,虽说素来人迹甚嚣,不算安宁,可也很少出什么乱子,不过这几日却真的不太平……”他说着拿起手边的酒壶喝了两口,见听众个个面带好奇,便满足地笑了笑,抬头看着进门来的那位身着白衫的年轻男子挑了个角落坐下来,不由勾了勾唇角,继续道:“这第一件事便是五天前,城北听七楼发生的一件怪事儿。”
“什么怪事?”
“听七楼的老管事江无缘突然莫名其妙地遇刺身亡了,要说这江无缘,自打听七楼初成便在听七楼做事,至今也有十多年了,眼看着就要退下去颐养天年,谁曾想会出这种事。要知道,听七楼可是出了名的守卫森严,楼里机关暗哨多不胜防,可江无缘就是在这样的守卫下,被人潜入听七楼给杀了,你们说怪不怪?”
“听风先生这意思,您知道其中内幕?”
“呵呵……”风先生轻笑着摇摇头,“听七楼是什么地儿,其中内幕岂是我们这些人能知道的?老夫只是觉得有些蹊跷,只怕这位老管事不是被外人刺杀,而是……”
他突然收声,冲众人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做了什么对不起主家的事儿,遭了报应。”
闻言,人群立刻小声地嘀嘀咕咕议论起来。
坐在角落里、一袭男子装扮的疏离抬眼看了看那位风先生,与他对了个眼色,又瞥了一眼身边的人,低声道:“怎么说得这听七楼像是个龙潭虎穴一般?”
身边那人立刻侧身看了她一眼,“小兄弟,初到九因?”
疏离稍作沉吟,点了点头。
“那便不怪你,实话告诉你,这听七楼可真是个神奇之地,其实大伙儿都已经忘记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记得突然有一天,江湖中的人都在说着听七楼的事,说这里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处,还说这里的主人通晓一切世间人所不知的秘密。”
“耳听八方……”疏离撇了撇嘴,“那为什么不叫听八楼?”
“哟,那可不行,这八方之中须得除去一方。”
“哪一方?”
那人朝着帝都玺凉城的方向指了指,低声道:“帝王家。”顿了顿,又补充道:“只要不是涉及帝王家的事,任何秘密在听七楼都是可以交易的,不过,你要付得起足够的代价,更要让那听七楼的主人感兴趣才行。”
疏离故作恍然地“哦”了一声,心下不停盘算着,照这么说,那么多人想要除掉听七楼主也就不奇怪了,毕竟他们手中掌握着太多人的秘密,而越是位高权重、身份尊贵之人,不愿为世人所知的秘密就越多,听七楼的存在于他们而言,实在是个不小的威胁。
这么想着,她抬头朝台上的风先生看去,正好听他说道:“这第二件事,估计有人已经听说了,便是发生在城西南的盛家庄,盛家庄这些天先后遭了两次行刺,死伤的侍卫和兵将数十人,却没有一个人亲眼见到过凶手的模样,更不知其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听活下来的侍卫说,他隐约记得刺客是个身材清瘦之人,身手干脆利落,动作奇快,就像个鬼魂。”
座中的人有人兴致昂昂,有人则面露惧色,疏离皱了皱眉,似乎不大喜欢风先生这般形容。
“老夫倒觉得这世上根本没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多半就是个武功卓绝的高手,否则,他也不可能有机会伤了家主盛联,而且伤得不轻,寻常大夫皆是束手无策,眼下盛家正广贴告示,遍寻名医为盛联医治,可这进进出出的大夫少说也有二十人了,盛联这伤势却不见任何好转。”
疏离眼底的疑色渐浓,正要起身离开,便听身边的人小声道:“死了便罢,也算是老天开眼了。”
见疏离奇怪地看着他,连忙解释道:“小兄弟你是不知道,这盛家的人当真是坏透了,你初到九因不了解情况,以后就知道了,记住,遇着盛家的人,能避则避。”
他说着轻叹一声,“要是这个人能把盛家的人杀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闻言,疏离又坐了下来,听那风先生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事儿,平风县主已经把平风那边所有的军队都已经调来了,眼下盛家庄的守卫增加了数倍,庄内更是彻夜灯火通明,军队与侍卫那是一刻不停地来回巡逻,生怕这刺客再来。”
听到这里,人群中有人问道:“哪来的军队?”
“自然是朝廷拨派给平风县主的府兵。”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众所周知,三年前,盛家少主盛才继迎娶了平风县主秦舒袖,因着平风与九因相邻,成亲之后他们便住在盛家庄。”
“平风县主……”疏离将这四个字反复着念叨了几遍,脸色不大好。
风先生继续道:“这秦家与朝中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人关系极为密切,据说盛家庄的事已经被秦家以急信送入帝都,不出意外的话,那位大人很快就会派人前来相助。”
他边说边故作不经意地瞥了疏离一眼,似乎这话是特意说给疏离听的。
众人立刻小声议论着是哪位大人,把四品以上的京官都猜了一遍。
风先生闭口不答,朝疏离看来,果见疏离朝着玺凉城的方向瞥了一眼,眼底浮上一抹寒意,略一沉吟,起身离去。
风先生神色有些担忧,又不能就此离开,只能强作笑颜,继续说下去。
走出不醉不归,站在街上四下里望去,天已经黑了,街道两旁挂着各种各样的灯笼,吆喝声、嬉笑声不绝于耳,疏离有些心烦意乱地皱了皱眉,提了两壶酒,快步离去。
待风先生找到疏离时,她正蜷缩着腿坐在不醉不归后院最高的阁楼顶上,一边喝酒,一边俯瞰长街。
风先生伸手去拿酒壶,却被她一巴掌打了回来,淡淡道:“书说完了?”
“听得不满意?”
“故事听着不错,可惜是假的。”疏离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我若真的见到了盛联,他就不会只是重伤这么简单了。”
风先生连连点头,“我知道,只是眼下盛家贴告示寻找名医的理由就是盛联重伤。”
“借口。”
“没错,是借口,事实是,在你到九因之前,就传出盛联身染怪病、无人能治的消息,帝都的御医来了好几个,却都是无功而返。”
疏离冷笑一声,“那可真是老天开眼。”
“不过,我还打听到了一件事,也许你听了会更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