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拧眉,垂首想了想,“我是说万一,万一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又或者……或者我死了……”
“呸呸!”月凝连忙拦住她,“别说这不吉利的,你放心,只要你安心在夙夜阁待着,有公子保护你,不会有人能伤得了你。”
疏离挑眉一笑,“是吗?”
月凝用力点点头,突然又面露一丝疑色,“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做了什么连公子都保不了你的事儿。”
“比如?”
“比如……比如你背叛了公子、背叛了听七楼,又或者,你杀了某个重要的人。”
疏离脸色倏忽一沉,定定看着月凝,总算是从她的话语之中听出了一些深意,“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儿,把我叫到这里,究竟想要跟我说什么?”
月凝咬了咬嘴唇,神色不安地朝着山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疏离姑娘,你莫要怪我多嘴,我昨天进城看到那个刺杀盛家人的凶手画像,和你……和你真的很像,第一眼看过去我还以为就是姑娘你,后来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个男的,我才松了口气。可是我这心里始终有些不踏实,担心那个人会不会是姑娘的亲人之类的。我们都知道姑娘的为人,自然不会多想,可是万一让别人瞧见了,怕是要误会姑娘就是那个杀人凶手,所以……所以我才故意把你叫到这里来,一来,是真心想要与你谈谈公子的事,二来……”
她那吞吞吐吐的样子,疏离看了很不喜欢,皱了皱眉,沉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妨直说,你若不说,我便要回去休息了。”
“不行!”月凝一把抓住她,连连摇头,“你现在不能回去,你最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之前无意中听到公子说,要替那位白钦白大人追查凶手。就在方才我们出来之前,管家说马上会有一位贵客到访,我想来想去,如今在九因,能让公子都重视的贵客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疏离一眼,没有把话说完,疏离接过话道:“白钦?”
见她点头,疏离又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白钦抓凶手,抓到听七楼来了?”
“这些暂时都只是我的猜测……”
“而且把他引来的人,就是倬公子,因为倬公子答应过要替他找出凶手?”
“疏离姑娘,你先别急,别难过,公子是个明断是非之人,也许他就是因为信任你,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若真如此,死地是置了,后续生不生就不得而知了。”疏离撇撇嘴,不着痕迹地挣脱月凝,朝着山下九因的方向看了一眼,“你方才说,白钦已经来了?”
月凝用力点点头,“是。”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个时候公子一定正派人四处找我呢。”
话音刚落,便看到一个下人打扮的丫头匆匆而来,神色焦急道:“疏离姑娘,可算找着你了,公子有急事找你,正在正厅候着呢。”
闻言,疏离与月凝相视一眼,突然咧嘴一笑,轻轻道了声“果然”。
月凝握了握拳,道:“你别担心,我随你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等会儿也别冲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冷静。”
疏离一脸无所畏惧的表情,轻吐一口气,与月凝一起随着那个丫头又折返,朝着正厅去了,比之月凝的焦灼不安,疏离反倒冷静得多,她心里有数,步清倬若真的打算把她交出去,早就做了,也不必等到这个时候……
“笃笃……”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疏离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朝门口瞥了一眼,却并不想起身,冷声问道:“什么人?”
“疏离,是我。”门外传来司陵清脆的声音,“你还好吗?”
等了会儿没有听到疏离的回应,他又道:“你放心,白钦已经离开了,没事了……你方才肯定被吓着了吧,其实我和公子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竟然会找到听七楼来了……”
一听到步清倬的事儿,疏离的心里就有些莫名的窝火,一口气堵在胸口无法疏解,她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转身面朝里躺着,用手捂住耳朵,不想听他多言。
门外的司陵却全然不知,轻叹一声,靠着门道:“疏离,你方才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了那么久,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你?其实这个白钦刚一来,公子就已经猜到他可能是冲着你来的,让我赶紧去找你,把你藏起来,你是不知道,我没找到你,可把公子担心坏了,不过好在你和公子心有灵犀,竟然就这么把白钦给蒙过去了……”
“唉,还真让我给猜中了,原来那个画像上的人真的是你啊,是你杀了盛家那些该死的东西。疏离,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也难怪公子这么维护你,你是不知道,公子有多讨厌盛家的人。当时看到那个画像,我还担心有人会发现你,不过现在你可以彻底放心了,公子的计划已经开始了,估摸着这会儿他们已经按照公子预计的那样抓住了凶手,从今往后,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这件事了……”
他一个人站在门外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屋里的人却一直没有回答,他停了停,又敲了敲门,“疏离,你睡了吗?”
等了等,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屋里一丁点的动静都没有,他不由撇撇嘴,兀自嘀咕道:“看来是真的睡着了,也罢,那你就先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儿等你醒了我再慢慢跟你说,慢慢叙旧,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说罢,他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去。
正厅那边却不见这般平静与和谐,夜辞在姚姑的陪同下赶到的时候,月凝正跪在厅门内的正中,低垂着头,两眼通红,满脸是泪,浑身都在不停地颤抖着,脸上有遮掩不住的恐惧之色。
一见到夜辞和姚姑,她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一把抓住姚姑的裙摆,小声道:“姑姑,救我……”
姚姑皱着眉,沉着脸,拍拍她的手背,抬眼看向正坐在桌旁、沉默不语的步清倬,只见他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面前的地上,一只手在桌边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对于赶来的夜辞和姚姑视若无睹,沉敛无波的面上看不出一丝表情,辨不出喜怒。
然而两人心里都明白,这样的步清倬分明就是怒极,只是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和表情,所以越是极致的情绪,他所表现出来的反倒是越冷静。
如此一来,原本憋了一肚子话的姚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只能求救地向夜辞看去。
“清倬。”夜辞走过去在他身旁站定,“发生什么事了?”
步清倬手上敲打的动作停了停,“在听七楼,出卖自己人,当如何处置?”他边说边抬眼向姚姑看去,“姚姑是楼里的老人,应该知道。”
姚姑虽然在来之前大致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却并不知究竟是何事惹得步清倬如此盛怒,想了想,迟疑着道:“出卖自己人,便如……叛徒,当诛。”
“好。”步清倬点头一笑,又将目光转移到脸色煞白的月凝身上,“说吧,这件事你最清楚。”
月凝心下一颤,用力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平稳些:“奴婢不、不明白公子这话是何意,方才奴婢就是和疏离聊了几句,而后不知道是谁来传令,说公子让疏离到正厅来一趟,奴婢不放心疏离一个人,所以就跟了过来,再然后……”
“不知道是谁?”步清倬眼底掠过一抹冷笑,垂首淡淡道:“夜绛。”
话音刚落,门外飘进来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是夜绛,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下人打扮的丫头,进门之后,将那丫头扔在地上,行了一礼,“楼主,公子。”
见到那个丫头,月凝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扭过身去避开她的目光,丫头却死死盯着月凝,泪眼婆娑地哀求道:“月凝姐姐,救我……”
夜绛拍了拍那丫头的肩,“现在能救你的人不是月凝,而是楼主和公子,你只要老老实实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一遍,公子自会有定夺。”
闻言,那丫头迟疑了一下,把头压得低低的,小声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听了月凝姐姐的话,在白大人来了之后,故意去通知她们,说是公子让疏离到正厅来一趟,其他的奴婢一概不知,求公子饶命!”
她整个人伏在地上不停颤抖着,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没有撒谎,既然她没有撒谎,那撒谎的人就只可能是月凝。
步清倬瞥了夜绛一样,摆摆手,夜绛心领神会,将那丫头又拎起,转身离开。
夜辞和姚姑还有些疑惑,即便是因为月凝,让疏离与白钦碰了面,也未见得月凝就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何以让步清倬这般愠怒?
除非,这其中还有别的隐情……
“说,你是怎么做到,在白钦来之前,就知道他今天会来、什么时辰来?”步清倬冷冷问道,“自己说,总好过我替你说。”
话说到这份儿上,月凝便知自己根本瞒不住了,只能双手紧紧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低声哽咽道:“没错,是我,是我给白钦报信,让他来抓疏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