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血口喷人!”卞峰连忙辩驳,起身就要上前来动手,却被那人一眼瞪了回去,“大人,在下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更不可能伤了他,在下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属实?你是说劝大人通知凌国兵马退兵的事吗?”隐七回身看了凌国那人一眼,“我实话告诉你,凌国大军很快就会赶到边境,此时退兵已经来不及了,再说,为何要退兵?你说这样的话欺骗大人,不就是为了给司攸他们多争取一些时间吗?”
“你……”
隐七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转向凌国那人道:“大人刚从峄城离开,应该很清楚眼下峄城的情况,屠将军中毒之后,峄城已犹如一盘散沙,司攸虽然深得乾帝器重,可她毕竟只是个女人,无权无势,她拿什么掌控峄城?
再说了,你怕是不知道此番凌国大军的领将是谁吧?有这位将军出手,莫说没有六城兵马集结,便是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多布防,这位将军也根本不会放在眼中。“
凌国那人挑了挑眉,道:“你知道?”
隐七点点头,“嗯,屠将军告诉过在下,是……”
那人突然抬手打断了他,转向卞峰,“那你呢?你知道此番我凌国大军的领将是何人吗?”
卞峰愣了愣,脸色一阵阵的苍白,“屠、屠将军还没来得及告诉在下……”
“哈哈……”隐七仰头一笑,“不是没来得及告诉你,是根本不可能告诉你。此番言将军亲自出马,你以为他会忌惮一个女人?你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司攸能多点时间收拾峄城的烂摊子,顺便试试看能不能从邻近几城调一些兵马来。
当然,我也知道,她是乾帝的心腹,手中握有乾帝钦赐的御令,兴许凭此御令确实能调动六城兵马……“
听到这一句话时,凌国那人没由来地皱了皱眉,显然对于“调动六城兵马”这件事,他还是有所顾虑的。
隐七故作不察,继续说道:“不过,就乾国这些年的边疆守兵战力来看,只怕不需要言将军出手,凌国的边疆大军便可一举拿下。如此,倒也正好省了言将军的大军不少事,等他们到了之后,边疆大军已经拿下峄城,他们便可挥军直入,灭了乾国!”
“哈哈……”听这一番话,凌国那人顿时朗声大笑,拍了拍隐七的肩,“不愧是屠将军的人,果然有眼界,对两国边疆兵力倒是了解得很。”
隐七道:“不管怎样,之下只希望大人能明察秋毫,不要被小人所蒙蔽,中了他们的计。”
“你放心,我自有分辨真假的法子,你方才的一番言论确实与我之前和屠怀鲁的密谈不谋而合,不过……”他突然收起笑意,表情严肃地看了隐七一眼,“相比之下,相较于这些虚言,我更喜欢看到真实的东西。你们谁能拿出我想要的东西,谁就是真正的朋友。”
卞峰闻言,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大人,在下是峄城的领将,这是在下的令牌……”
“哼!”隐七见了不由冷冷一笑,“峄城领将如今都是司攸的人,你不知道吗?”
凌国那人挑了挑眉,道:“那你呢?”
隐七不慌不忙,从怀里取出一只帕子摊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展开帕子,只见中间静静地躺着半块玉。
见到此物,凌国那人眼睛一亮,却并未立刻判定,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张图,图上是半块玉的玉纹,再拿起隐七手中的那块合在一起,只见两半正正好吻合,分毫不差。
“屠将军中毒之后,尚未毒发之时,在下就守在他屋内,是他让在下拿着这样东西来找大人,说大人只要见到了这样东西,就什么都明白了。
屠将军说,那司攸一行人心肠歹毒,他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得偿所愿,将军毒发之前的最后心愿,就是希望凌国兵马能替他报仇!“
说到最后,隐七忍不住紧紧握了握拳,突然朝着凌国那人深深行了一礼,“求大人无论如何也要尽快踏平峄城,绝不能给他们搬救兵的机会,替屠将军报仇!”
“好!”凌国那人说着收起图纸,将那半块玉又交给了隐七,“你放心,你所言我全都记下了,此番若事成,绝对少不了你的功劳。”
顿了顿,他转向卞峰,“至于你……”
卞峰心知,此时无论自己再怎么辩解都是于事无补,眼下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想也不想,转身便跑。
“糟了!”隐七惊道,“他要回去通风报信!”
说着就要追上去,却因为有伤在身,刚一动步就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绝对不能让他回去,他回去了,我的身份就暴露了!万一他们将此消息传回王都普阳城,那可就……”
“你放心,他跑不了。”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射出一支箭,正中卞峰心口,卞峰一脸的不甘愿,回身瞪了隐七一眼,缓缓倒了下去。
凌国那人又道:“至于你说的,他们将消息传回普阳城……哼哼,那就速战速决,先灭了峄城!”
他边说边扶起隐七,“你回去等着,到时候说不定需要你的配合。”
“是!”隐七重重点了点头,“大人多保重,屠将军的仇……就拜托大人了!”
说罢,又深深行了一礼,这才一步一蹒跚地朝着外面走去。
正月二十八,清朗多日的天气陡然变得阴云密布,刚到傍晚时分便开始下起小雨来,雨势不大,却带来阵阵寒气。
明明酉时刚过,天色已然暗淡如夜。
步清倬在城内找了一圈没找到司攸,便一路找到了正对着凌国的南城门,远远地便看到一道人影正站在城楼上的塔尖上,她披着黑色的斗篷,几乎与这天色融为一体。
步清倬快步上了城楼,撑着伞站在下面看着她,“在看什么?”
司攸闻言,骤然回神,低头看了步清倬一眼,轻轻掠下,与他并肩站在城楼的围墙边上,斗篷的帽子已经被雨水打湿,正在滴着水。
步清倬顺手将她的斗篷帽子扯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看凌国?”
“就在这两日了吧。”司攸喃喃道,“我好像已经听到他们兵马出动的声音了。”
“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是呵,这是我自己亲手布下的局,设下的计。都说攻心为上,我不信那些人听了隐七那一番话,还能坐得住。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像言阆那样,除了又悍将之勇,还有谋士之智。
对于凌国的边疆守兵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他们能率先拿下峄城,甚至是杀了我,今后便不愁在凌国的威望和荣华富贵了。“
“可惜,在这里等着他们的却并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一场噩梦。”说完最以后一个字,步清倬敛眉浅浅一笑,摇了摇头,“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这一次六城总兵竟会如此配合,这么短的时间,便将六城兵马集合完毕。”
司攸跟着笑了笑,“御令加虎符,谁若想第一个掉脑袋,倒是可以含糊一个试试。”
“哈哈……”步清倬闻言,朗声大笑,“司攸啊司攸,我突然有些明白,你是如何在乾国的朝堂上站稳脚的了。”
司攸道:“你心里莫不是在想,你终于明白,我为何至今都没能嫁的出去吧?”
步清倬摇头,“旁人不知,我却清楚得很,你若想嫁,想娶你的人能排一条街,可偏偏你的眼光与世俗女子不同,想要入你眼,实在太难。”
顿了顿,他抿了抿唇,“从某种程度来说,你倒是与阿离相像得很,倒也不怪你们能一见面就成为好朋友。”
“我可比不得疏离,她……她比我超凡潇洒多了,其实我是羡慕她的。”
“司攸,其实你不用羡慕任何人,有些东西,是你有、阿离却没有的。”
“比如?”
“比如,心怀家国天下的大格局。”他突然话音一顿,“唔”了一声,“当然,我也不需要她有那么大的格局。”
司攸有些哭笑不得,抬脚沿着城楼的围墙缓缓走着,“其实在赶来峄城的途中,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究竟到了这里之后,我要怎么处理这些事,又要怎么尽我所能地减少边疆百姓与兵马的折损,但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也许这就是计划跟不上变化吧。”
“不管是哪种可能,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去想,只要想着这第一步怎么将凌国的边疆守兵彻底灭杀。记住,一旦两军交战,就不要再想什么性命可贵、慈悲为怀,你要想着,他们是要吞噬你的凶兽,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杀了他,决不可给他丝毫喘息和生存的机会。”
听着他冰冷的嗓音,司攸没由来地打了个冷颤,愕然地看了步清倬一眼。虽然早就知道他的脾性,可是此时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还是忍不住惊讶。
“公子……”司攸咽了口唾沫,“如果疏离也是像我这样的人,你对她还会像是现在这样吗?”
“会。”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过转眼间,步清倬已经收起了方才的冷戾之色,笑道:“因为她是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