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连君眼神微冷,心中暗道一声“果然”,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
想了想,她低头笑了笑道:“你也说了,听七楼的那两位都不是吃素的,就算我们有心要示好,又如何能保证他们一定会接受?
再说,刺杀夜辞、追杀步清倬的事才刚过去没多久,即便要重修于好,现在也不是时候,至少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寻得一个合适的理由方可。“
“理由倒也不是没有。”霍晏绥突然弯眉笑开,目光有些游离,似乎想起了什么。
“什么理由?”
“救命之恩。”霍晏绥眉宇间又渐渐恢复了那一惯的自信之色,“玲珑阁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既然他们于我有救命之恩,不管之前有什么恩怨,我玲珑阁也该放下了,而且我们没有对听七楼造成什么重大的损害,只要我们愿意拿出足够的诚意,听七楼一定会答应重修于好。”
云连君等了会儿,发现她似乎并没有要继续解释所谓“救命之恩”的事,不由皱眉道:“那万一,听七楼不答应吗?”
“答不答应,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能不能让他们答应,那就是我们的本事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如何向听七楼示好?”
霍晏绥沉思片刻,“听七楼应当不是个缺钱的地方,所以钱财这等俗物怕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她的神色认真至极,似乎此事已然决定了一般,想了会儿才突然发现,云连君尚未允口答应,便又停下,向云连君看去。
“师父,你有何想法?”
云连君脸色不善,站起身来,“结好听七楼一事事关重大,又岂能如此随意定下?你先好好养伤,此事让为师回去好好想想。”
闻言,霍晏绥也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见云连君朝暗道的门走了过去,忍不住问道:“师父这是要回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事务杂多,你又有伤在身,很多事情要处理。尤其,此行折损了萧遥瑾……”
提及萧遥瑾,霍晏绥的脸色一变,有些苍白,对云连君垂首行礼,“右使是因我而死……”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他能为你而死,也是他的福分,接下来要做的是尽快将新的右使人选定下来。”她说着轻叹一声,深深看了霍晏绥一眼,“绥儿,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眼看着还有一年时间,我们耽搁不起。”
霍晏绥心下一凛,没由来地换出一脸正色,“是,师父教诲徒儿牢记在心。”
丘梁北疆,夙州荣江城内五天前发生了一件惨案,一户普通的商户一门五口,一夜之间被杀,手段残忍至极,而据附近的街坊邻里说,那家人被杀的时候,有人曾看到他家院子里有鬼影闪过。
如今荣江城内到处都贴着悬赏鬼影杀手的告示,可是五天时间过去了,有些告示已经被风雨吹残打落,却始终没有查得丝毫线索。
两道披着斗篷的身影在一张告示前站定,将告示的内容看了一遍,相视一眼,脸色深沉。
“又是灭门!”陆且欢娇小的身形隐在斗篷之下,显得更加瘦弱,脸上的杀意却浓郁非常,“这个鬼影杀手究竟要杀多少人,才肯收手?”
顾无风撇了撇嘴,“收手?你觉得一个比杀手还要可怕的杀人恶魔会轻易收手吗?”
“既然他不收手,那就想办法尽快找到他,将他碎尸万段!”陆且欢眼神一怒,一抬手将墙上的告示撕了下来,“我就不信,我这辈子都找不到他!”
顾无风与她不一样,虽然他也很愤怒,却也还算冷静,想了一会儿道:“我觉得我们找错了方向,他既然是拿钱办事,多半这些被杀的人与他是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我们这么一路循着被杀之人的踪迹,很难查到线索。
再说,若没什么特殊情况,他向来一个地方只杀一次人,为的就是防止有人跟踪找到他的踪迹,我担心再这样下去,我们非但找不到他的人,反倒有可能会泄露我们自己的行踪。“
陆且欢显然没想到这一点,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愣愣地瞪了瞪眼,“那要怎么办?”
“既然从这些被杀的人本身找不到问题,那就想办法找到命他杀人的那些人。”
“你是说,雇主?”
“是雇主,还是主人,尚且不能下定论。卢坤说了,现在的万无门虽然没什么人,不过可以肯定,他们已经领投了新主,鬼影杀手三年前出现在那群人之中,如今已然在用他们的斗哨联络,说明现在的鬼影杀手还是和那些人一样,听命于新主。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背后这个新主。”
“可是,我们连鬼影杀手都找不到,又如何去找他的新主?”
顾无风深沉一笑,“杀手杀人兴许是没有道理和缘由可寻的,可是真正想让那些人死的人,也就是背后的真凶,却是有迹可循。否则,没有人会愿意随意动用鬼影杀手这样的人去办事。”
陆且欢静静听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找到那些让鬼影杀手去杀人的人,雇主也好,新主也罢,总会从中找到一些相似和共同之处。”
“没错,还是那句话,能动用鬼影杀手,就绝非寻常之人,更非寻常恩怨,所以背后的真凶一定是这些被杀之人的——死敌。”
说到这里,他只觉那一团一直理不出头绪来的乱麻像是突然找到了源头一般,心头一喜,正要跟陆且欢说话,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闹嘈之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队总兵府兵卫正迅速朝着这边走过来,顾无风一把抓住陆且欢的手转身离开,“先回客栈。”
陆且欢愣了愣,低头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任由他一路拉着往暂居的客栈走去。
直到确避开了那些人的视线,顾无风这才放开手。
陆且欢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躲?”
顾无风道:“那一家五口被杀,总兵府抓不到凶手,必定着急。眼看着年下了,可没有人想要把这么一桩灭门案子拖延到年后。这一路走来你也看到了,各城对外来的江湖人士查得很严,虽然即便我们被抓,最后也能安然无恙离开,可是以这些人的办事态度,我只怕等我们出了牢门,这个年已经过了,所以有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要能避则避。”
“哦……”陆且欢讷讷地应了一声,撅了撅嘴,不再说话,而是目光深沉地偷偷看着顾无风,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
顾无风察觉,忍不住低头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疑惑吗?”
陆且欢迟疑着摇摇头,摇到一半又咬咬牙,点了点头,“我只是越来越觉得,你身上的谜团也挺多的,我好像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顾无风一愣,“我?谜团?”
陆且欢缓缓踱着步子,“你看你,不仅在帝都玺凉城有一方生意,还与江湖中的黑白两道都有颇深的交情,很多在我看来,即便是有钱有权之人也不一定能做得到的事,你轻而易举就做到了。尤其方才……”
她回身朝着来的方向看了看,“方才你说起那个鬼影杀手的时候,竟然……竟然对杀手这个行当的规矩如此了解。可是,你不是个商人吗?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顾无风脚步骤然一滞,眉宇间闪过一丝慌张,不安地看着陆且欢,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且欢也停了下来,奇怪地看了顾无风一眼,见他脸色不好,连忙收声,赧然道:“我……我是不是说太多,问了什么不该问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段时间多亏有你一直陪着我,保护我,否则,我现在根本没有机会去寻找机会为我的家人报仇,我只是……”
她抬起手咬了咬手指,“你要是不方便回答,就不用回答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明白的。”
“陆姑娘……”看着陆且欢不安的神色,顾无风心里越发愧疚,虽说陆家的人不是他杀的,他也是真心真意地想要帮助陆且欢找到凶手报仇,就算没有凌寒镖的事,他也会这么做,可是眼下事情毕竟与凌寒镖紧紧联系在了一起,而他就是陆且欢一开始最想要找到的那个凶手隐风。
不管处于何种目的,他现在确确实实是在欺瞒陆且欢,很多事情都不能与她说明,却反倒因此惹得陆且欢内就不安,向他致歉……
这些日子,这件事一直萦绕在他心头,让他心神不安,每每想起,都会觉得对陆且欢的愧疚之意更深了几分,很多次他都忍不住想要将真相告诉她。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渐渐发现,陆且欢虽然不谙世事,有时候性子执拗了些,可也是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姑娘,如是能清清楚楚地想她说明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许她能理解他的为难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