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浅不得不承认,司攸那样的女子对于宁驰脩来说,着实有太大的诱惑力。
司攸和那些寻常的女子不同,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更不是什么小家碧玉,她是立身于朝堂之上、与男人争一席之地的巾帼,她有勇有谋有眼界,最重要的是,她对于自己的认知清晰明白,不敷衍,更不隐藏。
司攸不是那种多么美好、好得让世人不忘的女子,可正也是她这一番雅俗共赏的气质,即便是同为女人的灵浅也不得不承认,她实在太容易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了。
从宁驰脩第一次见到她露出的那种眼神,灵浅便知道,这个女人会是宁驰脩的一场劫难。
“会吗?”宁驰脩似乎有些不相信灵浅所言,“就算是想起,也是因为怨恨吧。”
毕竟,她若真的已经动了心,就绝对不可能忍受得了他临走之前所说的那一番话。
“也罢,恨就恨吧,对她来说也许是好事。”
灵浅咬了咬嘴唇,迟疑良久,终于忍不住小声道:“君上,奴婢看得出来司攸大人对君上有情,既如此,又何必这般折磨自己?奴婢相信,以大人的通情达理和善解人意,只要君上将心中难处都告知于她,她一定会谅解君上。
再说,这个子嗣一事只是眼下的问题,只要祁晔一死,新君继位,旧制破除,这些就都不是麻烦了。君上与大人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你也说了,等祁晔一死。”宁驰脩的嗓音骤然冷了下去,将方才的迟疑与悲伤情绪全都掩藏,“祁晔必须死,而祁晔的死又会带来怎样的动荡,无人知晓。孤不能在这种时候将她牵涉进来。”
“可她身为乾国重臣,即便君上不想将她牵涉进来,她也抽不开身了。”
“那……便等着吧。”宁驰脩垂首,“如果真的等到那么一天,一切都平息了,她还在,孤也还在……”
他突然停了下来,想了想,却并没有把话说完,只是下意识地勾起唇角,浅浅笑了笑。
司攸那边却对宁驰脩的想法毫不知情,此时此刻她心中所想已然并非宁驰脩,而是乾帝,是乾国。
手握乾帝钦赐的手令,司攸片刻不迟疑,一路直闯宫门,进宫之后,直奔着乾帝的寝宫而去。
本以为想要见到乾帝,还有过五关斩六将,先将守在床前的各宫娘娘劝回去,再等上一阵子,却没想到她赶到的时候,寝宫中就只剩下两个位分低微的嫔妾。
“君上。”遣退众人之后,司攸跪在床前,看着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乾帝,心中万般不是滋味儿。
“司攸……”见到司攸去而复返,乾帝又惊又喜,“你不是已经来请过安了吗?这大半夜的,外面这么冷,你的伤也是刚好,有什么事叫下面的人传一声便可。”
司攸摇摇头,“回禀君上,有些事情必须要微臣亲口跟君上说。”
乾帝定定看了她一眼,这一次终于看到她满脸的担忧与不安神色,不由问道:“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确实出了事,不过在说这件事情之前,微臣还有一件关于微臣自身的私事要向君上坦白,还望君上得知真相后,莫要现在就处治微臣,听微臣将事情说完。”
“说吧……”乾帝摆摆手,“无论你说什么,孤都不会怪你。”
司攸抿了抿唇,垂首道:“不瞒君上,微臣这些年在外行走,之所以能一次次化险为夷,都是听七楼出手相助,而这些年微臣所查之事,亦有很多都是听七楼暗中相助。他们这么做,除了因为想要与我乾国交好之外,更因为……因为微臣便是听七楼的人。”
乾帝皱了皱眉,显然有些惊讶,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也并非十分惊讶,似乎觉得司攸所言都容易理解。
“就这些?”乾帝说着轻轻一笑,“孤知道,当年你家里出了事,有人把你救走,照顾你长大,又将你送回了乾国……如此说来,孤应该好好感谢听七楼的人,若非是他们,孤就要失去一位忠良之臣。”
“君上……就不曾怀疑微臣是听七楼派来混入乾国的奸细、谍探吗?”
“呵呵……”乾帝挥挥手,“孤是老了,但不是糊涂,当年你重回朝中,一言一行孤都看在眼里。孤也并非在你刚一回来便开始委以重任,而是一点一点将你提上来,你以为是为何?”
司攸愣了愣,“君上是……是在考察微臣?”
乾帝也不隐瞒,点点头,“孤要在任用你之前便先将对你所有的疑虑都解除,只有这样才能在今后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好在,你没有让孤失望。至于你说的听七楼一事……”
他突然话锋一转,眉宇间浮上一抹忧色,“那听七楼是什么地方,孤自然知道,你今夜深夜进宫,不惜自愿表明身份,可是听七楼那边得到了什么消息?”
司攸咬咬嘴唇,点了点头,“公子亲自修书来告,凌国……怕是要忍不住要动手了。”
“凌国……”乾帝虽然面上没什么动静,可是司攸看得出来他有些焦躁,稍一激动,便气息微乱,低头接连咳了好几声,“他们想怎样?”
“据查,我们与凌国东南交界的峄城守将屠怀鲁……已经叛了。”
“叛了?”乾帝一惊,这一次终于遮掩不住心底的惊讶,瞪了瞪眼,“可有证据?”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很多消息都是暗中打听所得,尚无证据,除非他们按捺不住,动了手,否则,在动手之前,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证据。”
乾帝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稳住气息,“那你方才说,凌国要动手,可是屠怀鲁那边要打开城门迎敌深入?”
“不仅如此。他们暂定的计划是,到了约定时间,屠怀鲁会带一队人潜入凌国地界,是偷盗也好,是杀掠也罢,总之必会惹出一些大的动静,让世人都以为是我乾国挑衅在先,可此时凌国兵马早已分布妥当,只要一声令下,便可以防御反击的名义杀入我乾国境地。
他们有屠怀鲁做内应,峄城基本没有任何可以防御的可能。却又偏偏,我们现在并无证据,若是突然莫名其妙地撤了屠怀鲁总兵一职,必会引起骚乱,军心不稳,还会打草惊蛇。微臣思来想去,此时断不可轻举妄动,必须要彻底摸清楚敌我的情况,再行决断。“
乾帝仔细想了想,司攸所言句句在理,便是他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那你心里可是已经有了对策?”
司攸摇摇头,“微臣是想,亲自去一趟西南边境,探查一下那边的情况。”
“你亲自去?”乾帝似乎有些担忧。
“君上放心,微臣自有分寸,一定会小心谨慎行事,绝不冲动。”
“可是,你只身前往,便是查清了真相,凭你一人之力,又能做什么?你还是阻拦不了他们。”
司攸拧了拧眉心,“可不管怎样,微臣至少应该想办法找到屠怀鲁叛君叛国的证据……”
“找是一定要找,但是孤不让孤身一人深入其中。”乾帝闭上眼睛歇了口气,“你可是已经决定了?”
“微臣若不去,心中必定难安。”
“好……”乾帝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孤给你一样东西,你随身带着,必要时候,兴许能派上用场。”
他说着颤巍巍地起身下了床,司攸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走到一旁打开一间暗格,取出一只锦盒交到司攸手中。
“这是……”司攸一见那盒子,便暗暗一惊,抬头愕然地看着乾帝。
乾帝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递给司攸,“这个你收好,千万不可弄丢了。”
“君上!”司攸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连忙垂首跪了下去,“这东西太……”
“这东西是孤你保命用的,东西是孤给你的,你记住,万万不可转交与任何其他人。”乾帝将她扶起来,盯着她看了两眼,突然长叹一声,重新躺了回去。
司攸紧紧握着手中的东西,将其收入怀中,走到龙榻前再次行跪拜礼,“君上放心,微臣就算豁了这条命,也一定会想办法破解此难。另外,这样东西微臣绝对不会交由任何人,哪怕是死,所以,如果有除微臣以外的人拿着它做别的事,必然是因为微臣已死,而那人也必然是叛逆之人。”
她语气坚定,神色决绝,此一行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
乾帝虽有不舍,可是想来想去,眼下竟是想不到可以信任的其他人,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睛沉沉一叹,“好。”
一名锦衣男子直奔着寝宫而来,他满脸的狐疑之色,一路上都在想所得到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直到走进寝宫,看到乾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都不在宫内伺候,而是候在寝宫门外,便知自己得到的消息八九不离十了。
殿内传来一阵轻轻的说话声,他四下里看了看,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屏息凝神侧耳去听,正好听到乾帝轻轻道了声“好”,而后便没了动静。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声音,他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只听乾帝声音有些颤抖道:“司攸,萧儿的事……你查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