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乾帝有些惊讶,若说她知晓顾亦萧的事,是她派出的密探查出来的,那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
“微臣原本并不知晓,微臣也曾暗暗想过,君上为何如此冷酷无情,直到后来微臣无意中发现君上暗中保留着有关十三王爷的一切,发现君上总是在不经意间说起十三王爷的事情,再直到,微臣近日查出十三王爷生母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
饶是乾帝早已有所准备,也早就知道司攸知道很多秘密,可是这最后四个字依旧犹如一记记铁锤锤在乾帝心头。
“你怎么会……”他瞪大眼睛看着司攸,“你查出来了?”
“微臣确实查到了些线索,只是尚且不敢就此定论。”
“你说来听听……”
司攸抿了抿唇,想了想该怎么表述自己所查到的内容,须臾,她神色一正,朗声道:“南玺国,祁连氏。”
乾帝骤然站起身,紧盯着司攸看着,确认她是很认真地在说事,便又晃晃悠悠地坐了回去,久久没有再出声。
可尽管他什么都没说,殿下的司攸却已然明了,自己所查应该是错不了了。
殿内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静得没有一丁点声音,司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次次捏紧自己的衣袖,又悄悄松开。
直到她双腿有些发麻,座上的那人终于开口了:“现在,你可寻得到他?”
司攸稍有迟疑,不点头也不摇头,“微臣不敢欺瞒君上,此事微臣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微臣竭尽全力一试,只要十三王爷还在丘梁,迟早能寻到他。”
乾帝摇头,“不能迟,孤等不了太久了……要尽快……这件事孤只能交由你去做了,孤只信你一人,只要你把人找回来,孤给你给你任何你想要的,包括这……”
他侧身看了看自己身侧,“将来的后位。”
司攸神色一凛,想也不想便跪了下去,“君上言重了,微臣不敢!”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只有你愿不愿。”乾帝虽然情绪起伏波动很大,头脑却依旧很清醒,“你有你的谋略与才能,这一点孤知道,但是这并非孤器重你、重用你的唯一原因。孤知道,待孤百年之后,朝堂纷争四起,届时新君身侧必须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在。”
“可是微臣……”
“你放心,孤绝不勉强与你,孤只是希望你明白,只要你想要,除了这帝位,其他一切都可以给你。你也不必急着答复,等到了时候,再做决定也不迟。”他挥挥手,“地上凉,快起来。你伤病初愈,不可马虎大意,你要知道,如今你的命已经不单单只是你自己的命,还牵系着我乾国的将来。”
一句话说得司攸心下的信念又更加坚定了几分,她用力握了握拳,“君上放心,微臣就算舍掉一切,也会尽一己所能将十三王爷带回来!”
腊月二十,按照丘梁历年惯例,年节休假开始。
丞相府却依旧不得闲,不停地有各种奏本递来,这才休假一天时间,到傍晚之时,奏本已经累了高高的一摞。
祁晔一脸不悦地将面前的奏本往里一推,起身往外走去,刚出门便遇上了白钦。
随白钦一道前来的是丞相府的信探,带回来的是与晏国有关之事。
祁晔似乎已然猜到是何事,便也不避着白钦,叫上白钦一道去了寝殿,才让那信探回话:“禀相爷,属下的人打探到,前不久潜入晏国刺杀的那一批杀手已经……”
“死了。”祁晔不紧不慢地替他把话说完。
“是。而且有人特意将尸首送了回来,就放在城门外,如今是大雪天,这些尸体冻得僵硬如冰块,竟是未曾腐烂。”
祁晔淡淡一笑,向白钦看去,“看到了吧,这就是女人之间的争斗手段。”他说着冲信探挥挥手,信探立刻识趣地退了下去。
白钦轻叹一声,垂首道:“虽说是为了你,可是她这番举措着实很不明智,万一因此而惹恼了平鸾公主,今后没有好日子过的人可是相爷。”
“呵呵……”祁晔摇摇头,“她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自己心中的那一份执念,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我说过的,她骨子里的杀性早已遍布全身各处,剔除不掉的,这一点早在十三年前你就应该看得明白。
前些日子的沉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她的性子……改不掉了。你可曾想过,待这些杀手的尸体被送到她面前,她会怎样?“
白钦抿抿唇,没有应声,心里却早已想得清清楚楚,以温月的脾气,发现自己计划失败,杀手被屠,而且尸体还被送回来以示挑衅,届时必然按捺不住,还会再行出手。
“相爷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不出面阻止?”
“我为什么要阻止她?”祁晔笑得冷然,“我也很想知道,玲珑阁究竟有多大能耐,又能忍耐到几时。”
闻言,白钦心下一凛,骤然抬头向祁晔看去,“相爷这是……这是在借温月的手……”
“有时候,只有女人才是最了解女人的,她们向来能摸得准彼此的痛点与要害。若是温月没有出手便也罢,我自有其他法子,可是既然现在她动了,那我也就不必再多费心。”
“相爷难道就不担心,万一两人之间捅出什么大篓子……”
“那就正好,可以趁机收拾了。”
冷冷的嗓音竟是堵得白钦无言以对,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一看到祁晔那张不带一丝表情的脸,便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医家治病救人,可以救活一个想要活着的将死之人,却难救回一个一心求死的活人。
而温月,显然是后者。
祁晔故作没看到他的表情,随口问道:“对了,之前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白钦应道:“下官今日前来,正也是为了此事。”他说着起身走到殿门旁,小声吩咐了随从几句,随从立刻快步跑开,不多会儿便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十来名年龄、容貌不一的女子。
“下官按照相爷的吩咐,派人将丘梁境内所能查到的名唤‘阿离’的女子都查了一遍,倒是有百余人,不过其中年龄在十五至二十五岁之间、身形偏瘦的就只有这些,却不知可有相爷要找的人。”
“就这些?”祁晔眯了眯眼睛,并没有起身,执起杯盏轻轻晃动,目光从她们身上缓缓掠过。
白钦看了门外的随从一眼,随从会意,吩咐道:“从你开始,每个人进门走一圈。”
闻言,排在前排最右边的女子战战兢兢地进了门,许是因为太过害怕,她浑身都在颤抖,双腿直哆嗦,那张脸虽然有几分姿色,可是那双眼睛太过无神死板……
祁晔不等她走近便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手中杯盏,白钦会意,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紧跟着第二人进殿,这一个仪态倒是不错,也还算是稳得住气,可是身形较之祁晔记忆中的那人又稍微胖了些,只能再次退下。
如此一个个进门来,可是没有任何一个能让祁晔多看上两眼的,到第七个,他索性看也不看,心下没由来地升起一丝躁动。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知,就算他把整个丘梁名唤阿离的姑娘都找来,也绝对不可能找得到他想要找的那个,那一个是跟在商璆鸣身边的,又岂会再这般回到丞相府来?
说到底,他不过就是想要找一个相当的、相似的过来瞧瞧,却并未真正想过要把人找回来。
可惜,找来的全都是些无形更无神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比之他印象中的那双,实在差得太远太远,简直天壤之别。
倒也怪不得她们,要怪只能怪那个丫头的那双眼睛生得太好,前一刻看到那人时,亮如星辰,一转瞬,再看到他,又沉如深潭。
说到底,他要找的是那双眼睛,以及那双眼睛背后诡谲灵动的灵魂。
这样的结果白钦一点都不惊讶,似乎这样的结果才是他更希望看到的,见祁晔垂首,便挥了挥衣袖,“都下去吧。”
众人应了一声,准备转身离开。
祁晔抬起头,不经意地朝着殿门的方向瞥了一眼,蓦地,他眸色一沉,突然发现一道略显娇小、方才被挡在他人身后的身影。
“慢着。”他终于说出了这些女子出现之后的第一句话,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停了下来。
不等众人回神,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而过,祁晔已经出了门去,直奔着那道娇小的声音掠去,转瞬到了她面前,吓得那个丫头脸色一白,连连向后退去,却被祁晔一把抓住手腕拉了回去。
“为什么不还手?”祁晔低头审视着她,幽幽问道。
“奴……”小丫头吓得嘴唇直哆嗦,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祁晔握着她的手缓缓抬起看了看掌心和指腹,眉心拧了拧,而后又拿起她的另一只手看了看,脸色沉了下去,放开了手。
“果然不是。”他兀自冷嘲一笑,这双手白皙嫩滑,手上没有丝毫的伤损,甚至连一点薄茧都没有,显然不是他要找的。
毕竟那人身手奇高,功法独特,又擅使银针,常年银针在手摩挲,指腹与掌间必会留下茧子,这不是平日里小心保护自己的手就能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