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司陵像是见了鬼一样,连忙弹跳起来,与疏离之间隔着一丈远的距离,“你……你怎么出来了?”
“方才听到外面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就出来看看。”疏离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掸了掸手,“结果就听到有人说要劈了我。”
“不不……”司陵连连摆手,“听错了,你一定是听错了,我怎么可能……再说我也打不过你呀,更别说还有公子在……”
他边说边朝着四周看去,“对了疏离,你这次回来之后准备住哪里?是夙夜阁,还是之前的屋子?若是之前的屋子,我这就去给你多准备几个火盆。这几天下大雪,你那屋冷得很……你等着我,我这就去……”
他边说边往后退去,生怕疏离会追上来,几乎是倒退着出了院子,这才一路狂奔离开。
疏离站在门前的廊檐下,直到看着他走远了,终于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而后她抬眼看了看四处的积雪,只觉这样安宁静谧的雪夜简直美极。
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她小声嘀咕道:“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好睡一觉了……”
说罢,抬脚走进院子里的雪地中,朝着之前住的屋子走去。
难得步清倬竟然没有出来阻止,此时他已经从药熏池里出来,换了身干净的衣物,仰躺在床上,脑海里一遍遍拂过疏离的脸,耳边是她那一句简单却沉重又坚定无比的回答:“会。”
她说,她和他还没有成亲。不是不成亲,是还没有。
她还说,她会和他成亲。
就这么简单的两句话,便足够了,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着,等到她可以放下一切,完完全全地将心思全都放在他身上的那一天。
腊月二十三,小年,祭灶王。
一夜好眠,直到过了辰时,疏离被一阵嘀嘀咕咕的议论声吵醒。
起身看了看,床前的屏风上挂着一套新衣,一旁的火盆里的碳也有人添过,这会儿碳火烧得正旺,屋子里再也不似以往冷冰冰的。
不用去想,疏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起身穿好衣服,整好妆容,刚一打开门,便看到院门外拥堵着好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仔细一瞧,都是楼里的下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似乎在聊着什么。
见到疏离出来,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相视一眼,突然像是说好了一般,齐齐朝着她行了一礼,柔声道:“疏离姑娘。”
疏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皱皱眉,“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名年龄稍长些的女子上前道:“给疏离姑娘见礼。”
“给我?”疏离挑眉,“见礼?为何?”
“公子说,今后姑娘便是夙夜阁的掌事,这夙夜阁上下诸事皆由姑娘定夺。我们虽然不在夙夜阁伺候,可是疏离姑娘既然是掌事,身份地位自然比我等高一阶,行这一礼是应该的。”
“掌……事?”如果疏离没记错的话,之前月凝便是掌事,只不过月凝管的是内院里所有的三十岁以下的下人,年长的另有一位姑姑掌管。
月凝出事之后,内院便没有再另置掌事姑娘,而是将所有人都交由那位姑姑掌管,如今突然冷不丁地在夙夜阁提了个掌事出来,不免让所有人都心生疑惑。
“夙夜阁不就三个人?掌的哪家的事?”疏离将门外的那些女子打量了一番,将她们脸上难以掩藏的羡慕、惊叹、甚至是嫉妒之色收在眼底,开口问道:“公子呢?”
话问出口便立刻感觉到不妥,如今她才是夙夜阁的掌事,步清倬的生活起居也都由她掌管,却没想到她一觉睡到辰时方起,起身之后竟问别人步清倬的下落。
不出所料,院门口的所有人都是一脸茫然地摇摇头,紧接着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队听七楼弟子正往夙夜阁院子里搬东西,男人般木箱、桌椅、花卉之类的重物,女子便捧着锦盒、衣物之类的轻便之物,长长的一队鱼贯而入,路过疏离身边的时候,都垂首行礼,喊道:“疏离姑娘。”
疏离心中有疑,不过也有了一丝自己的猜想,定了定神,她拉住一个丫头问道:“公子呢?”
“公子在行云阁与楼主谈话。”
疏离便放开她,抬脚往外走去,出了远门之后又停了下来,走到方才回她话的那个女子面前问道:“你知道行云阁在哪边吗?”
“知道。”
“带我过去。”
女子低头应了一声,领着疏离往行云阁而去,时不时地偷偷瞥疏离一眼,只见她也正在观察着四周,像是在认路。
倒也不怪她,从她进入听七楼到现在,一共只去过一次行云阁,而且还是晚上,在步清倬的带领下,所以她根本没有记路。
再者,行云阁是夜辞的住所,四周一向机关重重,疏离便也不曾想过要前去夜探,所以直到现在,她独自一人依旧找不到行云阁所在。
此时此刻行云阁内的两人神色与心情显然都与疏离完全不同,夜辞坐在案前,看着手中的小札,步清倬则侧躺在软榻上,半闭着眼睛假寐,神色泰然,好整以暇。
“所以,你商量都没商量,便自作主张办了这事?”夜辞没有抬头,就像是平日里最寻常的谈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阿离会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能猜得到,她这会儿一定会说我是个疯子,明明夙夜阁包括她在内只有三个人,却还要置什么掌事……”
“嗯。”夜辞适时应了一声,没有张口,发出一个单音。
步清倬立刻睁开眼睛,微微坐直身体,挑眉睇了夜辞一眼,“你嗯什么?”
“我是说,疏离说得对。”夜辞抬眼望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闻言,步清倬又咧嘴笑开,“我不是说了吗?夙夜阁掌事,掌管的是夙夜阁内一切的人和事,自然也包括我。”
“所以,你是打算今后一切都听她的指挥和安排。”
“怎么,你担心?”步清倬拧了拧眉,翻身下地,走到夜辞的书案前,朝着一旁的玉骨扇伸出手去。
不等他碰到玉骨扇,夜辞骤然将扇子拿起,狠狠一记敲在他的手背上。
步清倬吃痛,收回手,“你可别忘了,你能拿回这玉骨扇,多亏了阿离,为表谢意,你怎么也应该放点权给人家。”
“我只怕我放的不是权,而是人。”夜辞收敛玩笑之色,神色肃然地看着步清倬,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
步清倬似乎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在他对面坐下,垂首敛眉,一副慵乏懒散之态。
“听说,不仅是在玺凉城的时候,就连此番往来黔州途中,你们也一直都是同处一室,同睡一榻。”
步清倬狭长的眼角溢出一抹狡黠笑意,“所以呢?”
“所以你们……”夜辞停了一下,低头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你们已经……”
“楼主是这么想的?”
夜辞摇头,“我并非是要看轻你,或者看轻疏离……”
“即便事情真如你所想,也不存在什么看轻不看轻的说法。”步清倬似乎对这两个字颇有些排斥,他抬头定定看着夜辞,“疏离不是你们所认识的任何一类人,她甚至并不完全属于这个世间,她和别人不一样,她一切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凭心、随性,并无对错,更没有什么规不规矩可言。”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大好,他停下来轻声笑了笑,又道:“更别说,事情并非像你想的那样,疏离虽然心性疏旷不羁,但也是通晓事理之人,她行事向来自有分寸,拿捏有度。”
夜辞放下玉骨扇,冷睇了他一眼,站起身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她倒确实有分寸,没分寸的人是你。”
步清倬委屈地撇撇嘴,“我又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
“我听说,你从瑸城给尘绾送信,让她开始动手了。”
步清倬闻言,眉峰一皱,“尘绾告诉你了?”
夜辞淡淡道:“怎么?你是想要瞒着我?”
“你是楼主,我岂敢瞒着你,我只不过是想,等事情办成了,再一并告诉你。”
“尘绾办这种事向来最拿手,成是迟早的事。”
步清倬抬眼看了看他,“你对尘绾倒是了解得很。”
“我对你们每一个人都很了解。”顿了顿,他垂首敛眉,“倒是你,如今越来越让我看不透了。”
“你看不透我不要紧,千万不要连自己都看不明白就好。”步清倬起身走到他身侧拍了拍他肩,见他正定定看着前方,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疏离在下人的引领下进了院门。
“好了,人来了,我也该走了。”他说着正要抬脚迎上去,却见疏离上前来对着夜辞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楼主。”
夜辞俊冷眉峰骤然蹙起,下意识地向旁边挪了一步,避开她,“你做什么?”
“见礼。”疏离说着将目光投向步清倬,“身为夙夜阁的人,见到楼主理当行礼。”
“哼……”夜辞虽然面色不动,眼神却渐冷,深有其意地看了疏离一眼,冷笑一声,那眼神像是在说:“疏门主这一记大礼夜某可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