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来,司攸的伤本身并不算很重,只不过因为伤势未能及时医治而引发的其他症状让人惶恐。
所幸那天她遇到了宁驰脩,更庆幸宁驰脩当机立断,立刻将她带回衍庆宫,及时请了太医医治,这才免遭一劫。
饶是如此,此事还是惹得朝中震惊,就连乾帝也担忧了两日不能安生。
司攸究竟有多重要,他们平日里倒是察觉不到,毕竟觉得她不过是个女人,有一张嘴皮子罢了。
却没想到她此番帝都一行,不仅让数条乾国接连三年被驳回的新制得以顺利通过,更是凭其聪明,避免了一场两国交战。
而今昭帝就在普阳城,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乾国算是在昭国面前大大露了脸,可以说是大扬国威了。
一时间,上门拜见司攸的人络绎不绝,虚与委蛇也罢,刻意讨好也罢,诚心交好也罢,最终却没有人能进得了内院见到司攸一面,悉数被以司攸卧病在床、不便见客为由挡了回来。
直到第三天傍晚,老国公与一位中年将军悄悄上门,方才得以有机会进了内院一叙。
“君上,咱们好像又晚了一步。”灵浅挑起门帘看了看被府中下人拉进府中的马车,回身冲宁驰脩笑了笑,“看来司攸大人即便是卧病在府中,这朝堂上的事也还是要从她面前过一遍。”
“你以为她是如何能在这男人掌权的朝堂上赢得一席立足之地,又是如何能站得如此稳当?靠得是那一张脸,又或者是那一张嘴?”
宁驰脩往后面靠了靠,想起见到司攸的第一面,她那一身颓败凌乱的男子装扮,即便是那样,也丝毫遮挡不住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光。
尤其是在她论起朝局时政之时的神态,那般恣意徜徉、胸襟大开、目光高远的气势,就连男人见了都会自行惭愧。
“她的胆识和魄力,可远比她那一张皮囊更有趣得多。”说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抹笑意。
灵浅半知半解,嘟囔道:“那君上倒是说一句,咱们现在是进,还是退?”
闻言,宁驰脩睁开半闭着的眼睛,朝着府门瞥了一眼,“方才进去的是什么人?”
“是鲁老国公和关将军。”
宁驰脩颔首,“这两人也都算得上是乾国的栋梁之才,他们来见司攸,想必是有重要的事要商议,一时半会儿恐难结束。”
他边说边轻叹一声,“罢了,先回吧,改日再来。”
“是。”灵浅撩起门帘,正要交代车夫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司攸府外不远处角落里的小乞丐身上。
那乞丐虽然装扮得破破烂烂,甚是可怜,可是他裸露出来的那双手却干净白皙,苍劲有力,眼神也丝毫不像是一个乞丐该有的眼神,时不时地朝着司攸府瞥一眼,而后与周围的什么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怎么了?”见她突然停下,宁驰脩不由敛眉,他了解灵浅,若无要事,她绝对不会这般迟疑。
“君上。”灵浅缩回身,撩起一侧的窗帘一角,示意宁驰脩看出去。
果然,只见司攸府对面的街道上也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茶水铺子,又或者是一个乞丐,只是很显然,这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并不在自己的本职之上,而是司攸府。
宁驰脩沉了脸色,略一沉吟,吩咐道:“鲁国公和关将军还在府中,这些人不会这个时候动手,不要一直停在这儿,先到四周绕一圈。”
“是。”灵浅撩起门帘与驾车的车夫交代了几句,车夫便开始驾着车缓缓走开。
马车内,宁驰脩挑起窗帘一角往外看去,一路上都沉着脸色,待又回到司攸府附近时,他的眼底已然升起了寒气。
“被……死死围住了!”灵浅倒抽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有些担忧,“司攸大人这一次是惹了什么人?竟会如此不惜代价,想要除掉她。”
宁驰脩沉声道:“她坏了谁的好事,便是谁想要除掉她。”
灵浅凝眉想了想,突然神色一惊,“是楚轶!”
宁驰脩压低声音,“原本只要她死在途中,昭、乾两国必有一战,即便最后不幸中的万幸,避免了这一战,两国之间也很难再有修好的可能。
且不论司攸在乾国朝中的地位,单单就说她此行作为乾国使臣入京的意义,便是任何人也不能动的。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是这种境况。“
“可是最终,司攸大人不仅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朝中,更是识破了凌国与晏国之间的诡计,反倒让昭、乾两国之间关系更进一层。楚轶计划被打乱,必定恼怒,他一定恨极了司攸大人。”
“不仅如此。”宁驰脩笑得幽冷,“按时间顺序来推断,当初他设下陷阱之后,便向昭国提亲,意欲迎娶平鸾公主为后,若是此计成,便如同是这一场联姻的一大贺礼。
现在倒好,计划落空,又在女人面前失了面子,以楚轶的狂躁性子,必然雷霆大怒,欲杀司攸而后快。“
灵浅连连点头,“君上,此事要不要通知乾帝?”
宁驰脩没有立刻应声,放下窗帘垂首沉吟半晌,问道:“疏途呢?”
“应该就在附近。”灵浅有些迟疑,“君上是要疏途出手吗?司攸大人似乎与听七楼的人关系不错,又认识疏离,奴婢担心……”
宁驰脩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交到灵浅手中,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灵浅连连点头,末了,宁驰脩道:“让疏途留在外面,料理好外面的事。”
“是,奴婢这就去。君上先待在这里,等奴婢把人找来了,再一同进去,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善类,君上切莫轻举妄动!”灵浅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见宁驰脩没有应声,只能拿着令牌下了马车,匆匆离去。
宁驰脩眯起眼睛看了看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不远处司攸府的大门,眯了眯眼睛,喃喃道:“来不及了……”
既然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招来这些人潜入乾国,欲入府杀人,这些人必然已经在这里守了多时,只怕此时府中也已经混入了杀手,只等着鲁国公与关将军一离开,便可里应外合。
正如宁驰脩所料,鲁国公与关将军直到过了戌时才离开内院,不多会儿两人的马车缓缓驶离,同行而来的护卫也全都跟着离开。
夜色降临,没有灯火的地方一片漆黑。
司攸在小丫头的搀扶下跛着一条腿走到桌旁坐下,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刚刚拿起筷子正要夹菜,突然只见一道黑影从窗外一闪而过,司攸神色一凛,轻呵一声:“什么人!”
身边的小丫头一惊,“大人说什么?”
司攸已经站起身来,匆匆走到门前看了看,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守卫,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难道是我看错了?”她轻轻嘀咕了一声,又仔细看了看,见四下里并无异样,便转过身准备回屋。
就在她转过身去的刹那,身后骤然传来一阵急促的低鸣声,司攸只有一瞬间的迟疑,立刻回神,一把推开身边的小丫头,自己也向一旁躲开,两枚暗器便这么从两人中间穿过,没入屋内的木案上。
“大人!”那个丫头回身看到司攸的肩头被暗器划出一道口子,已经殷出血来,顿时惊得花容失色,脸色惨白,慌忙喊道:“有刺客,保护大人——”
院子外的守卫闻声,连忙朝着这边冲过来,却不想刚刚冲到院子里,就被一把从天而降的暗器打中,正中咽喉,转瞬便倒地身亡。
此时此刻这院子四周的屋顶上皆是黑衣蒙面的杀手,手中数十枚暗器齐发,府中守卫莫说反抗,甚至连司攸的院门都难进一步,即便冲进门来,不等他们找到敌人身在何处,就已经中了暗器。
守卫被截,司攸的院子却已然被杀手团团包围。
宁驰脩所料不假,早在动手之前,府中便已经陆陆续续潜入了不少杀手,只不过这两天司攸的府上一直都有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不便太明目张胆地动手,这才一直压到了今天。
而他们的目的已是再简单不过——无论如何,必须杀掉司攸。
“唰唰”两剑,招数很快,长剑映射着寒光直直朝着司攸刺来。
若在平日里,她安然无恙,这两人绝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可是眼下她有伤在身,移动不便,不免处处受限,过了数十招后,竟是被两人堵得几乎没有了退路。
更重要的是,方才被暗器划伤的那只手臂渐渐开始不听使唤,一阵酸麻,手臂不停颤抖,继而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果然,暗器了喂了毒!
她用力咬紧牙,发现咬牙没有用,便又咬紧下唇,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绝对不能就这么昏睡过去。
向后踉跄了几步进了屋内,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按住桌案,勉强支撑着自己站稳,抓了一只菜碟在手中,瞪着眼睛看着那两个持剑追进来的人。
府中其他各处的守卫已然听到了动静,纷纷涌了过来,院子里杀成一团。
那两人盯着司攸看了看,而后相视一眼,眯起眼睛笑了笑,伸手关上了门。
“你们……是什么人?”司攸勉强开口问了一句,藏在背后的手随时准备抬起。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其中一人将手中的剑交到另一人手中,捋起衣袖,一步步朝着司攸逼近,看着司攸的眼中满是戏谑之意,“我想这时候司攸大人一定在想,若是当初回京途中就已经死了多好,倒也免了遭受今日这罪。”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司攸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伸出手挑起司攸的下巴,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道:“听说,你还没有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