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祁晔轻声呢喃一声,“温月?”
白钦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又道:“她的心思相爷最清楚,如果相爷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要么给她一个不再这么做的理由,要么,换一个她处置不了的人。”
“还有第三个选择,那就是让她今后不敢再这么做。”
听出他语气不对,白钦下意识地想要解释:“相爷……”
“白钦,你是最了解我的,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随意动我的人,不管是我身边的人,还是我的亲人,我不发话,任何人都别想妄动。”
说罢,他突然站起身,从水池中走出来,朝着里面的软榻走去,走出两步复又停下,对那个伏在地上的女子道:“从现在开始,你就留在这殿内,需要什么就让外面的人给你送进来,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出去,别人也不能进来,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动得了你。”
白钦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从他受伤到现在不过三四天时间,前前后后来给他按捏的人换了三个,这对他来说,是绝对的大忌。
“相爷,温月这些年骄纵惯了,手段未免极端了些,下官会找她去说此事。相爷身上的余毒未清,此时不易动怒……”
“她骄纵、蛮横,什么事都插一手,这些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是我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身边的人也轮得到她来安排了。”祁晔俊冷的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眼底却有隐隐的怒意,“她莫不是想把这丞相府改姓温?”
白钦垂首,“相爷慎言。”
“慎不慎的,又有何干?”祁晔冷冷一笑,解下湿衣服,随手拿起一件袍子。
白钦回首道:“伺候相爷更衣。”
那女子连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拿起一旁衣架上的衣物给祁晔穿上。
祁晔今次出来的早了些,下人都有些疑惑,却又不敢多问,只有白钦一人紧紧跟在身后,“相爷这是要去哪儿?”
“进宫。”顿了顿又道:“昭国送来的昭帝手本上有些事宜还需要与诸位大人商议一番,乾国的使臣这两日也要到了,再接下来便是晏国,十月……终究是不得安宁。”
听他这么说,白钦也不再相劝,吩咐下人去备马车,又吩咐了下人去几位三品以上朝臣的府上通报一声,自己则寸步不离地跟在祁晔身边,他可不愿再看到祁晔毒发昏厥。
祁晔与白钦的马车前脚刚刚离开,另一头的拐弯处便驶来一辆马车,车夫看着前方远去的马车,轻轻嘀咕一声:“咦,那不是相爷的马车吗?”
马车门帘立刻被人撩起,车里的人伸头看了看,确认是祁晔的马车后,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眉间升起一抹疑色,“这个时辰不是应该正在泡药浴吗?怎么出来了?”
车夫问道:“郡主,咱们现在还去相府吗?”
温月沉吟片刻,颔首道:“去。”
嘉月郡主入府,丞相府的下人忙不迭地前来相迎,温月却根本不在乎他们,直奔着祁晔的寝殿而去,到了门外发现,寝殿的院门开着,殿门却紧闭,两旁各有一名侍卫和一名下人守着,见到她走近,纷纷垂首行礼。
温月故作不知祁晔一离开,淡淡一笑道:“相爷的药浴何时结束?”
“这……”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欲言又止。
“怎么了?”温月抬眼扫过四人,而后盯着其中一人,“你,说说,怎么回事?”
那人欠身行礼道:“回郡主,相爷他……他已经出去了……哦对了,是和白大人一起出去的。”
“走了?”温月念叨一声,看了看紧闭的殿门,正要上前推门而入,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
“郡主,相爷临走前吩咐了,说是……没有他的允许,旁人不得入内。”
“旁人?”温月挑眉,“我也是旁人?”
“不不……小的说错了,相爷是说,任何人,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怎么突然多了这些规矩?这殿内莫不是藏了什么宝物?”
“没有……”几人全都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可是那满脸心虚的表情却出卖了他们。
温月抿了抿唇,虽然她素来骄横,却也不是不懂规矩之人,尤其不愿惹恼祁晔,这么一想,她便点点头,“那我明日再来。”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刚走出两步就看到迎面走来两个丫头,手中各托着一只托盘,原本已经进了院子,一见到温月,犹如老鼠见猫般,来不及行礼,转身就要离开。
温月脸色一沉,喝道:“站住。”
两人不敢不从,只得停下转过身来行礼,“见过郡主。”
温月没有应声,缓步走到两人面前,伸手拨了拨托盘里的东西,“女人的衣服、发饰、胭脂水粉……”她的眼底骤然闪过一抹厉光,“这些东西是准备送去哪里?”
“回……回郡主,这些是……是府中给奴婢们新做的衣饰,嬷嬷们说先领一套回来,让姐妹们试试可还合身……”
“是吗?”温月回身往寝殿看去,“那你们把东西送到相爷的寝殿来做什么?”
两人无言以对,一慌神,“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
温月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一撩衣摆复又转身回到寝殿前,冷声呵斥将门旁的守卫撵开,上前一把推开了殿门,快步踏进去一看,正好看到一抹白影闪到屏风后面躲了起来。
聪明如温月,又怎会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冷笑一声,她转身走到殿门口,看着门外的几人,“我竟不知,相爷何时学会在寝殿里藏女人了?”
“郡主息怒!”院子里的所有人全都跪了下去,顾不得雪地的寒冷,哀求道:“她留在殿内,是相爷亲自吩咐的,郡主……郡主若有什么事,可否等相爷回来了……”
“可是我现在多一刻都等不了了!”温月冷冷打断他们,“相爷若问起,你们尽管告诉他,是我的主意就好。”说罢,她回身朝殿内瞥了一眼,嘴角泛起一丝阴冷笑意。
申时刚过,疏离与步清倬从顾宅出来,风势已经停了,雪倒是越下越大,疏离在马车旁站了会儿,抬头看着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
步清倬看了看她,放下帘子,“不如,我们走走?”
“走?”
“你不是还没来得及看一看帝都长什么样子吗?随便走走,看看这里与九因有什么不同。”
“可是你……”
“放心吧,这大雪天的,轻易不会有人出门。”
听他这么说,疏离放心了些,点点头道:“也好,那我就好好看看,这里帝都与我那儿的帝都有什么不同。”
出乎疏离意料的是,虽然是大雪天气,外面的游人却并不少,只不过多半都是躲在茶馆、酒肆里,煮一壶茶、温一壶酒,结了三五好友,闲谈、听曲儿、听书,外面天寒地冻,屋内却正是热情高涨,好不热闹。
疏离的脚步很慢,似乎是想把四周的一切都仔仔细细看一看,遇到好奇的东西,还要亲自上手去摸一把,不一会儿,双手就冻得发红,她却是浑然不觉。
路过一家饰品店的时候,步清倬的脚步停下,喊道:“等一下。”见疏离回身望来,便招招手:“过来。”
疏离随他一道进了店内,掌柜立刻迎了上来,热情地询问着,步清倬指了指疏离的手,“我们夫妇初到帝都,未曾想帝都气候如此寒冷,你这店里可有精致小巧的手炉?”
“哟,客官真的来对地方了。”掌柜的笑容满面引着两人往里走去,只见里面有一排架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手炉,做工精致,造型也出乎意料地精美,看得疏离眼睛直瞪。
蓦地,她目光一顿,落在一只梅花形状的小手炉上,步清倬察觉到她目光的停留,便抿唇一笑,转向掌柜道:“把这只先暖起来。”
而后又低头对疏离道:“还有哪个?”
“一个足够了,我也不常用。”疏离摇摇头。
掌柜在一旁笑道:“这位公子对尊夫人真是心细体贴,夫人好福气啊。”见疏离凝眉,又忙道:“公子能娶到这么貌美又懂持家的夫人,公子也是好福气,二位这一看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疏离原本有些别扭,可是瞧着那掌柜瞬息万变的表情又觉得有些好笑,便努力憋着笑,瞥了步清倬一眼,步清倬便催促那掌柜速速将那梅花状的手炉拿去暖起来。
待出了店门,刚走出没多远,疏离便抱着温热的手炉朗声笑开,步清倬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随口问道:“你笑什么?”
疏离冷不丁地回身道:“公子好福气。”
步清倬脸色平静,毫无波澜,不慌不忙地回到:“夫人也好福气。”
疏离便剜了他一记,不搭理他,兀自往前走去。
身后传来轻轻的车轱辘声,马车里的两人都沉着一张脸,没有作声,隐隐听到马车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女子笑声。
一人不由得伸手撩起门帘往外看了一眼,只见漫天大雪中,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走在后面,紧紧盯着前面的女子,前面的女子身披红色斗篷,怀里抱着一只暖手炉,回身冲男子招招手,道:“来,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