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倒是步清倬始料未及的,那位长者也未曾与他说过这些,“你还记不记得昨晚那个黑衣人说过的话?他说,找到这七个人之后,祁晔要将七个人交给他。”
疏离点点头,“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那个黑衣人的身份,他给人的感觉很不好,我看到他,总觉得心口十分压抑,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甚至有些连告诉你七曜之咒的那位前辈都不知道。”
步清倬颔首,“不仅是你,我也很不喜欢看到他的那种感觉,所以眼下我们除了要找七曜转世,还要想办法查清这个黑衣人的身份,他是帮着祁晔做事、替祁晔寻找七曜转世的人,想必他们的目的与我们正好相反。”
疏离靠着身后的垫子长叹一声,“没想到在玺凉城的最后一晚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好在你没有受伤,完好无损,我回去之后也好向夜楼主交待。否则,你若是因为随我一起去丞相府而受了伤,你们的夜楼主怕是会满丘梁地追杀我。”
“呵呵……”步清倬闻言,忍不住垂首轻轻笑开,而后他盯着疏离看了会儿,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背,“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动你。”
疏离嗤鼻一笑,“听你这口气,好像你才是这听七楼的主人,夜楼主不过就是个傀儡楼主。”
“那倒不至于,他始终都是听七楼唯一的楼主,只不过以我和他之间的交情,他绝对不会伤害到你。”
“交情……”疏离撇撇嘴“嗯”了一声,眼底拂过一抹狡黠笑意,“虽然我早就知道听七楼夜楼主与倬公子之间关系密切,就像最亲的人,不过却万万没想到,你们之间的关系竟然亲密到这种地步。尤其是我还在听七楼的那些天,夜楼主对你的关心……啧啧,害得我一度认为你们之间不仅仅是简单的楼主与公子的关系。”
步清倬手臂僵了一下,缓缓松开,睇了疏离一眼,“那你以为是什么关系?”
疏离努力换出一副正经表情,“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男宠?”
步清倬脸色黑了些,没有应声,定定看着她,听她继续说下去。
只听她颇有些得意地笑道:“楼主的男宠,哈哈……难怪在听七楼,你才像是个当家人,原来是因为你还有别的身份……”
说到兴奋处,她不禁拍了拍手,一不小心力气大了些,痛得她又连连轻呼。
步清倬表情有些阴冷,笑不及眼底,随意朝着马车的门帘瞥了一眼,“在你眼里,我像是个男宠?”
“不是在我眼里,而是你和夜楼主之间,你们……关系实在太好了。你们两个大男人,非亲非故,不是兄弟更不可能是父子,关系却比寻常父子都亲,最重要的是,我听说你自幼就跟在夜楼主身边……”她眼睛一亮,邪邪一笑,“高啊,夜楼主真是高瞻远瞩……”
外面驾车的车夫听了这一番话,微微压了压嘴角,似乎有些不悦,更多的是不屑,冷冷笑了笑,一扬马鞭抽了一记空响,吓得拉车的马突然加快了速度。
而马车内,疏离正笑得得意,马车突然加速,她猝不及防,撞在步清倬怀里,也不急着起身,就这么低头靠在步清倬胸前,咯咯一笑道:“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倬公子,这都能波澜不惊,若是夜楼主,怕是这时候已经气得要杀人了。”
看她笑得放肆,步清倬非但不生气,反倒幽幽笑开,他抓住疏离的手,以免她一时情绪太过激动又扯动了伤口,澹澹道:“阿离,你就不问问我,外面驾车的人是谁?”
“谁?”疏离顺口问了一句,不等步清倬回答,她突然笑容一滞,疑惑地看了步清倬一眼,又看了看微微摇晃着的门帘,起身走过去缓缓撩开门帘看了看,只见车夫戴着一个斗笠背对着她,便轻轻喊了一声:“老伯……”
车夫摘下斗笠,回身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很老吗?”
疏离一怔,看着那张明明很不悦却还要极力隐忍、勉强笑着的熟悉脸庞,喉间像是哽了块石头,说不出话来。
身后,步清倬与夜辞相视一笑,挑了挑眉,顺手将疏离捞了回来,重新放心门帘,将夜辞挡在了外面。
夜辞只能冷呵一声,坐直身体,顿了顿,又忍不住摇头笑开。
疏离缩在榻上,目光在步清倬和门帘之间来回流转,皱紧眉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我们去了丞相府之后。”步清倬老老实实回答。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步清倬想了想,笑道:“没来得及。”
闻言,疏离狠狠剜了他一眼,“可你怎么能让夜楼主亲自驾车?”
步清倬耸耸肩,“毕竟他才是楼主,是听七楼的当家人,他说了算。”
“未见得吧。”疏离齉了齉鼻子,本想再说什么,一想到夜辞就在外面,又还是放弃了,缩成一团躺下,不作声了。
马车里骤然安静下来,步清倬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了然一笑,替她拉好被子,轻声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和楼主谈点事情,过会儿就能进城了,等进城安顿下来,我替你换药,你自己先注意着点。”
疏离点点头,看着他起身撩起门帘出去,与夜辞并肩坐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面的风太大,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能不抖吗?听七楼夜楼主和倬公子一起给她驾车,这事儿若是让师父知道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暴跳如雷?
她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在意步清倬与夜辞究竟都谈了些什么,她只想尽快睡一觉,等一觉醒来,就把方才的事情都忘掉。
许是顾及到疏离在休息,两人的谈话声音压得很低,大致听完夜辞所言,步清倬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你一开始怎么没有告诉我?”步清倬皱了皱眉。
夜辞淡然道:“告诉你又怎样?我们现在也不可能立刻飞回去,再说,她没有醒来之前,你当真有心思听这些?”
被夜辞一语戳中要害,步清倬敛了敛眉,低声道:“这么说,楚轶初登帝位,就想惹出点乱子来。”
“这可不是‘一点乱子’,如果事情当真如搜索来的消息那般,他很有可能会挑起四国纷战,到时候战乱起,受到伤害的,还是那些无辜百姓。”
“那就想办法阻止他。”
“楚轶此人自负气盛,刚愎自用,刚刚接掌皇权便先在凌国朝堂内部进行了一番大清洗,如今朝堂之上多般都是信服他、听从于他的人,又有何人能阻止他?”
步清倬蹙眉想了想,“言阆。”
“凌国镇国大将军言阆?”夜辞思忖一番,摇摇头,“言阆是个良将,同时也是一个忠臣,言家世代为将,效忠于楚氏,你还指望言阆会阻止、劝服楚轶不成?”
步清倬摇摇头,“言阆自然不会直接忤逆于自己的君上,不过凌国若要出兵,必然少不了言阆,言阆虽善战,却也是个重情义之人,若能以丘梁无辜百姓之苦劝阻他,兴许有些希望。”
“然而就算能暂且阻止了他一时,却不可能阻止他一世,只要言阆在,只要祁晔不管,只要这封国之制还在,这些时时而起的战乱就不可能避免。”
夜辞深有其意地看步清倬一眼,又下意识地回身撩起门帘看了看马车里的疏离,只见疏离已经沉沉睡去,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扬汤止沸终不如釜底抽薪,你难道就没想过,把一切都重新拿回来?”
“呵呵……”步清倬突然挑起嘴角冷冷笑了笑,“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我心里的想法吗?我想要的不是那些被他们据为己有的险恶权势,我要的是以血还血,以命抵命,我要当年那些双手染满鲜血之人一个个都为他们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之前这些年,听七楼暗中放出去的消息,虽然解决了不少人,但是那些人说到底都只是些无名小卒,无足轻重,祁晔那群人是不会有感觉的。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秦光,是祁晔的一只手,你可曾想过被逼着亲手砍掉自己的一只手是什么感觉?说不定到现在祁晔还能感觉到痛。”
秦光的事夜辞早已知晓,他点点头,“除掉秦光,对祁晔来说确实是重重一击,镇西都护府的大都护暂时空缺了,我昨天已经交代过尘绾,让他通知朝中的人,想办法尽快补上去。拿下西岭,我们的把握便更胜一筹。至于你心中所想,我自然比谁都明白,可我希望你也能真的明白,站在不同的位置处理同一件事,所出的力气与最后的结果会截然不同。难道你真愿意一辈子都用这个假的身份活下去,一辈子也不要做回你原来的身份吗?”
“夜辞……”步清倬幽幽出声,“你真以为做回原来的那个人,就能让人开心、能让人得到一切、能让人为所欲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