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脸色难堪,却又不敢发作,看着来人个个冷着一张脸,手中握着刀剑,想来不是寻常人,只能赔笑道:“这位大人,实在抱歉,小店客房已经住了大半,这天寒地冻的,总不能把客人往外赶,您说是不是?这样,小的让人把楼上最好的厢房给您腾出来,您看……”
“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那人往前走了一步,“我说,我要把这间客栈包下。”
说着,他一扬手将柜台上的算盘与砚台之类的东西全都打落,“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否则,我拆了你的店。”
“聂统领好大的火气。”门外传来一道淡然平和的嗓音,而后从门外走进来五个人。
为首的是个披着月色斗篷、身形娇小之人,斗篷的帽子盖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看不清她的容貌,却能明显感觉到她周遭的浑厚气势。
只见她唇角一挑,浅浅一笑,“不知道聂统领在堰都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盛气凌人?”
众人一听“堰都”二字,当即明白过来,堰都是凌国王都,看来这群人是凌国的使臣。
因着凌帝楚轶的祖父病逝的时机实在太过巧合,正好赶上了四国使臣入京的日子,是以今年的凌帝手本便是由楚轶的父亲,也就是前凌帝一并送入京中。而后手本与楚轶之父留下,待得冬至日过后,当初护送前凌帝入京的一批侍卫便带着丘梁帝的回复返回凌国复命。
而眼前这一队锦衣之人显然就是那留下等待回复的最后一批凌国侍卫。
听到身后的声音,那群人回身看了一眼,看到为首的那个娇小的女子,不由愣了一下,面上竟是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色。
“是你……”为首的锦衣男子嘀咕了一声,“你来这儿干什么?”
“当然是和你们一样,住店。”女子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算盘,走过去弯腰将算盘捡起,重新放回了柜台上。
“我们人少,住哪儿都行,只要方便就好。可是聂统领不一样,你们这一行十多人,寻常店家怕是没有那么多的空房,要么,你们就分开住,要么,你们就再往前赶一赶路,兴许还能赶在入夜之前到达下一处驿馆。”
说着,她从腰间取下钱袋递过去,“掌柜的,要两间房。”
“你……”锦衣人中有人对女子的态度颇为不满,正欲上前,只见原本还距离女子很远的四人突然身形一晃到了她身侧,将她护住。
那些锦衣人虽人多势众,却似乎对这区区五人多有忌惮,迟疑了一下,相互看了看。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道:“都说这乾国男丁无能,如今竟连这入京的使臣都要派出女人上场,看来乾国是真的……”
话音未落,女子身边四人中的一人骤然回身,冲到说话的那人面前,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冷声道:“女人怎么了?你家祖祖辈辈里没有女人吗?”
“噗嗤……”楼上正看得兴致勃勃的疏离听闻此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步清倬伸手捂住她的嘴,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好在动静很小,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再侧身一看,夜辞不知何时也闻声出来了,睇了两人一眼,走到围栏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
只见站在柜台前正在与掌柜算房钱的女子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那个被掐住喉咙的锦衣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求救地看着同行之人,那位聂统领想要动手,却又明知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咬咬牙,低声道:“司攸姑娘,下属不懂事儿,言辞冒犯了你,还望莫要见怪。”
名唤司攸的女子却似没听到一般,见掌柜将多余的银两还了回来,便又从中取出一锭银子递到掌柜面前,“我们急着赶路,马匹一定要照顾好,还要劳烦掌柜多多费心,喂些好点的马草。”
聂统领见她无动于衷,不由恼怒,却又不敢发火,只能强压着火气,又道:“司攸大人,咱们都是替主子出来办事的,我凌国与你乾国素来没有什么纠葛,咱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好。”
听这一声“司攸大人”,司攸终于缓缓回过身来,看了看那个被掐的快要喘不过气来的锦衣人,又看了看那个身着劲装的女护卫,冲她摇摇头。
那女护卫这才不情愿地松开手,将人推了出去,而后四人一道护送着司攸,在小厮的带领下上了二楼。
那些凌国的侍卫并未立刻离开,一路目送着司攸进了房间,其中一人小声问道:“聂统领,咱们现在怎么办?”
聂统领大步走到柜台前一把抓过自己之前丢过去的钱袋,沉声道:“我们走。”
“我们就这么走了?那个女人……”
“不走,难道要和他们同住一店?你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留在这里又怎样?”
“可是这口气,属下咽不下!”
“哼!”聂统领回身瞥了一眼,“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不代表没人是他们的对手,这才赶了一天的路,接下来长路漫漫,咱们走着瞧!”说罢,啐了一口,领着众人离去。
二楼的疏离目送着司攸在女护卫的陪同下进了房间,挑眉诡谲一笑道:“这个姑娘,我喜欢。”
身后的夜辞适时咳了一声,疏离便回身去看他,问道:“怎么?夜楼主也喜欢?”
夜辞愣了愣,而后冷着脸色瞪了她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步清倬憋不住笑,拍着疏离的肩道:“我劝你还是少惹他,免得回到玉辞山之后,咱们俩都要遭殃。”
疏离撇撇嘴,“大不了我不回听七楼。”
“可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还在楼里呢……”
疏离闻言,笑意更浓,与步清倬一道转身回屋,进门之前,下意识地朝楼下客栈的门瞥了一眼,又看了看司攸的房间,眼底拂过一抹担忧。
“这个司攸看起来来头不小。”
步清倬拉着她坐下,点点头道:“她是乾帝的心腹,是乾国众人皆知的奇才,十五岁便以一女子之身跻身朝堂为官,是乾国唯一一位女官。
别看她是个女子,她的头脑、胆识和勇谋都是寻常男子所比不了的,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三品言官,可是她的真正身份却远不止言官这一个,她是乾国治理朝堂的谋臣,也是乾国将帅的军师,必要之时,自己还能披甲上阵,领兵作战。
一年多前南疆异族骚扰乾国边境,正巧她当时外出办事,途经交战之地,只用了千余名边境守将便将万人异族兵马击退。说起来,就算是在整个丘梁,她也能算得上是一位奇才女子。“
“谋者。”疏离挑眉道,“她一个姑娘家,如今既是能以乾国使臣的身份入京呈送乾帝手本,足以可见乾帝对其器重程度。而她在玺凉城的这段时间,没有闹出丝毫骚乱,圆圆满满地将任务完成了,也足可见她的才能已经得到了祁晔及众臣的认可……”
越说,她对这个叫司攸的姑娘越有好感,“这样的女子,别说男人,就连女人都对她讨厌不起来,对了,她成婚了吗?”
步清倬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突然有些看不透她,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你一个姑娘家,对她的事儿怎么这么感兴趣?”
疏离笑得狡黠,“她太好了,而且我和她有眼缘,我这不是想着,如果她还没嫁人,倒可以给无风……”
步清倬无奈地摇摇头,打断她:“顾兄现在身边不是有个陆姑娘吗?再说,就顾兄那脾性……不合适。”
疏离道:“这么说,她果然还没嫁人?”顿了顿,又兀自点点头道:“没嫁人也好,谁说女子一定要嫁人?”
步清倬皱皱眉头,“你怎么越说越远了?”
“我这是在给自己找个关心她、帮助她的理由。”说到这里,疏离收起了嬉笑之意,“你难道没看出来,那些凌国的人可不像是那么好打发的?他们今天没有大闹,那是因为他们自知不是对方的对手,而且对方还是深得乾帝器重的司攸,但不代表他们不会背地里使阴招,那些人方才离开的时候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只怕这返回乾国的途中不太安宁。”
这一点步清倬显然也早就看出来了,面露凝色,微微点了点头,“你想怎么做?”
疏离想了想,似乎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妥,又摇了摇头,“不行,你和夜辞身份特殊,万一你们一出手,被人发现了,恐会惹来更多麻烦。”
步清倬紧盯着她,“可你不像是要放弃的意思。”
疏离抿唇笑道:“你们不能动手,不代表我不能动手,我不过就是个籍籍无名的江湖闲散客,就算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也认不出我来。”
话刚说完,步清倬就忍不住摇头笑开,“听七楼夜楼主的救命恩人,惊阙阁两仪锁的主人,盛家命案的真凶,听七楼倬公子的夫人,更别提你与太常卿白钦交情深厚,还能说动中书令韩廷玉为你办事……你说自己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江湖闲散客?你觉得这哪一件事说了出去,别人会相信你只是一个无名小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