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国普阳城内的氛围近来一天比一天严肃，此番晏昭两国之战，显然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晏昭两国的百姓，而是四封国皆牵涉其中。
不仅如此，就在七天前，乾帝在年前已经处决了一位谋逆皇子的情况下，又一次果断干脆地处决了十皇子。
直到事情已经发生了，普阳城的百姓方才知晓，十皇子为了谋夺皇位，买通乾帝寝宫中的人，意图给乾帝下毒，并伪造了传位诏书，想着乾帝年岁已高，又重病缠身，此计定无大碍，却万万没想到被乾帝一眼识破。
乾帝虽然不忍心再失去一个儿子，然而他心里更清楚，自己的恩慈处理根本不可能让其他心怀不轨之人有丝毫的收敛，而只会让他们更加变本加厉，搅得乾国朝堂日夜不宁。
是以，在确定了十皇子谋夺皇位的罪证之后，乾帝几经深思，终究是驳回了所有朝臣的求情，执意下令处决了十皇子。
此事一出，让原本就人心惶惶不安的百姓更加惶恐，所有人都在担心，乾帝在归天之前，能不能寻得一位合适的继位人选。
已经过了三更，宣明殿内却依旧灯火明亮。
守在殿门外的内侍低着头打盹儿，突然被人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立刻惊醒，一抬眼就看到乾帝身边的内侍大人高子明。
“大人……”内侍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用力揉了揉眼睛。
“都盯紧了。”高子明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却并没有要严惩他们的意思，不管怎样，这一批内侍都是他亲自一个个选出来的，都是忠心之人，此番会在值夜时打盹，多半还是因为近来乾帝身边日夜都要有人寸步不离地盯着，累坏了众人。
“这段日子绝对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掉以轻心，君上的安危可是交在你们手里。”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顿觉心头一凛打了个激灵彻底醒过神来，连连点头，打起精神环顾着四周。
从三天前开始，城内就陆陆续续出现了各种稀奇古怪、蛊惑人心的谣言，其意多半都是在斥责乾帝心狠手辣，不顾念父子亲情，热闹了上神，上神将派人惩罚顾氏之类的。
百姓易遭蛊惑，乾帝却心明如镜，显然因为他诛杀十皇子的事，已然让其余剩下的皇子开始人人自危起来，毕竟每个人手上都不干净，手中都做过很多十恶不赦之事，而今不到半年，乾帝接连诛杀了两位皇子，那就意味着，接下里若有人再被查出罪证，必然也会被他毫不犹豫地处决。
所有人都不想自己落得与其他二人同样的下场，最好的办法便是先下手为强，只要乾帝一死，剩下的事就是各凭本事了。
一想到这里，高子明便忍不住连连摇头，轻声叹息，感叹那些王爷根本不明白乾帝的用心。
殿内静悄悄的，进门走上前一看，乾帝正坐在书案前，一只手臂撑着脑袋，像是已经睡着了。
高子明心下一阵阵心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正要拿下他手中的笔，乾帝霍地睁开眼睛，吓得高子明连忙躬身后退一步。
“奴才还以为君上您睡着了。”
“歇会儿神。”乾帝放下手中的笔，以两指捏了捏眉心，而后看了看敞开的殿门，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丑时了。”高子明说着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君上，你进去睡会儿吧，总不能一直这么熬着。”
乾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起身准备往内殿走去，刚迈出两步复又停下，侧身看了看殿门的方向，抬脚走了过去。
“不知现在东境那边情况如何。”他轻轻嘀咕了一声，“派去的兵马应该快到云宁城了吧。”
高子明想了想，回道：“按照行程来推算，就在这几日。”
“东境可有什么其他消息传来？”
“暂时还没有，奴才觉得，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可以知道眼下云宁城还是安全的，云宁城安全，那司攸大人也就是安全的。”
乾帝闻言，微微点头，“司攸这孩子做事有分寸，拿捏得稳，孤相信她不会出什么岔子，怕只怕……”
他停了停，没有把话说完，只是觉得心下有些不安宁。
“君上您就放心吧，不管怎么说，这一战都是晏昭两国之战，司攸大人只不过是去给他们提供些建议罢了，不会有事的。再说，两国兵马都已经快抵达云宁城，等兵马一会合，这局势就会扭转，届时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听他这么一说，乾帝不由挑了挑眉，想了想，觉得还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道：“也罢，再等下几日，便能稍稍放心了些。”
高子明松了口气，连连应道：“所以君上就不要太担心了，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嗯……”乾帝轻轻应了一声，正要回内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看向高子明问道：“对了，出手帮助昭国人身份可查清了？”
高子明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一圈，走到乾帝身边道：“回君上，刚刚查到，说来，这些人也算是咱们的老朋友。”
“老朋友……”乾帝似乎原本心中就已经有所怀疑，此时听高子明这么一说，已然验证了心中所想，“果然是他们？”
“据说，是因为之前昭帝来访时，从司攸大人那里听到了一些有关听七楼的事，加之听七楼本身也就有意交好昭国，双方便一拍即合，确认结交。听七楼那边的意思是，既然昭国与乾国是友邦，那听七楼与两国都交好，倒也是一件美事。”
乾帝心中早已有数，对这事反应倒不是很大，他的注意力在另外一件事上，眯了眯眼睛，喃喃道：“司攸……高子明，你觉得司攸和昭帝，唔……”
他回身向高子明看去，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高子明心里明亮得很，自然知道乾帝问的是什么意思，低头了然一笑，“年轻人，男欢女爱很正常，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司攸大人这身份……奴才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也发现了。”乾帝笑得深邃，看不出笑意深处藏着的究竟是喜是怒，“孤尚且有些为难，毕竟司攸的身份……这古往今来可有一国女官和亲他国之说？”
高子明一惊，“君上的意思是……”
“没什么。”乾帝突然又摆摆手，淡淡一笑，“罢了，他们年轻人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理吧，孤老了，不想多问了，眼下孤只希望这一战能尽快结束，丘梁就尽快安定下来……”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很多话到了嘴边，迟疑了半晌，终究是没有说完，长叹一声，转身往内殿走去了。
近日来连日的操劳让他疲乏不已，此时总觉得每走一步，都要使出浑身的力气。
蓦地，他脚步一滞，本能地回头看了看，只听几声闷哼，殿门外守着的几名内侍连喊都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人毙了命，继而一行黑衣人冲入殿内，无声地落在乾帝和高子明四周。
“你……”高子明一瞪眼，立刻惊呼道：“护驾！”
潜伏在宣明殿四周的侍卫紧跟着冲入殿内，朝着黑衣刺客袭去，奈何侍卫虽然人手比刺客多，身手却远不如这些刺客，那么多人，竟是硬生生地被黑衣刺客牵制着，没有一个人能靠近乾帝二人身边。
殿门“嘭”的一声关上，那名想要离开去通风报信的侍卫被关在门内，不等他回身，就被身后掠来的刺客一剑割喉。
眼看着有两名黑衣刺客杀了阻拦他们的侍卫之后，转身朝着乾帝掠来，见状，高子明慌了神，他将乾帝挡在身后，小声道：“君上，您快进内殿去……”
“进哪里都一样。”乾帝倒是比他冷静得多，看了看已然被完全压制住的侍卫，再看看一步步靠近的刺客，心知宣明殿现在已经成了一座被困住的牢笼，这深更半夜，如果没有人能将消息送到殿外去，很难有人前来相救。
掸了掸衣袖，他轻轻推开高子明，冲刺客摆摆手，沉声道：“孤只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派你们来刺杀孤？”
两名黑衣刺客相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我等只是奉命拿钱办事，雇主是何人，并无意多问。”
“雇主让你们行刺一国之君，你们竟是连对方是谁都不多问一句，实在是有些荒唐。”乾帝冷冷一笑，“只怕，不是无意多问，是不敢多问，因为那个人也是你们所得罪不起的。”
他边说边轻叹一声，“弗如，就让孤来猜一猜，这一次又是哪个逆子……”
听他这么一说，两名刺客皱了皱眉，看了看彼此，不想再与乾帝多废话，以免暴露了什么，足下一点，手中长剑齐齐朝着乾帝刺来。
本来就离得近，两人动作又奇快，怎么看乾帝此番都是难逃一劫。
却不料，就在剑尖靠近乾帝身前的刹那，突然从某个角落里打来两枚飞镖，飞镖力道强劲，气势汹汹，硬是将已经到了近前的剑尖撞开，震得持剑的两人虎口发麻，险些丢了手中的剑。
回身一看，殿门已然被人撞开，一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进了门，直朝着乾帝的方向掠来，伸手接下返回来的两枚飞镖，一脚踏在其中一名黑衣刺客的肩头，将他压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这两人似乎认出了来人，看了看自己的剑尖，又看了看他，“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