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没有叫出那个人的名字,步清倬却下意识地心下一紧,杀意骤然收起,嘴角微扬,竟是冷冷笑开。
“怎么?上一次没有害死她,所以不甘心,想要再来一次?如果现在她在这里,你可相信你根本不能活着离开?”
听到“害死”两个字,凌铎的表情僵了一下,眸色有一瞬间的黯淡,微微低下头去,“你觉得,我是想要害死她?”
“我怎样觉得不重要,我看到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言及此处,步清倬的神色冷了下去,想起那段日子,疏离每每入眠,便会身陷梦魇,经受身心折磨,他心疼疏离的同时,更想要将那个害得疏离至此的人碎尸万段。
是出于直觉也好,是出于敌意也罢,当时他最先想到的,便是凌铎临走之前送给疏离的那个平安符,所以他没有告诉疏离,擅自换走了她的平安符,并派桃姑亲自走了一趟玉辞山,请夜辞找到了岑寂。
事实证明,他确实没有猜错,害得疏离陷入魇症的罪魁祸首,正是那枚平安符。
而他这么做的原因和目的,稍稍一想,便也不难明白——从一开始,凌铎就知道疏离有一位感情深厚的故人与他姓名和相貌完全相同,知道疏离思念那人至深,知道那个人是疏离心底的一个结,所以他利用平安符上的药物刺激了疏离,引出疏离藏在心底的心事,陷入梦魇,将梦境与现实搞混错乱,进而,将凌铎当作自己记忆中的那人。
这也就是那一次疏离从梦魇中醒来之后,为何会告诉步清倬,这里的凌铎就是她的弟弟。
说到底,他不过就是想要用这种法子接近疏离,拉紧彼此之间的关系罢了。
步清倬了解疏离,她看似冲动,实则冷静得可怕,否则她也不可能在第一次见到凌铎的当晚,就可以确定,那并不是她的弟弟。
凌铎必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想到这种法子。
可惜,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一点步清倬早就看出来了。
虽然步清倬想不明白,凌铎为何偏偏对疏离如此在意,但是同为男人的直觉错不了,他能感觉得到凌铎对疏离的重视。
甚至于,他已经越来越确定,当初在玺凉城相遇,就是一场局,一场针对疏离而来的局。
“结果……”凌铎有些沙哑的嗓音将步清倬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抬头定定看了步清倬片刻,眸色不再似方才一出现时那般冷漠,“她……怎么样?”
“你说呢?”步清倬冷冷一笑,“你下的毒,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
凌铎眸子骤然一缩,稍作迟疑,沉默了须臾,“她都知道?”
步清倬反问:“你希望她知道吗?”
凌铎沉吟片刻,骤然轻笑一声,“现在看来,这件事她知不知道,已经由不得我想不想,而是你想不想。”
“那你觉得,我会让她知道吗?”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并没有告诉她。”
“你就这么确定。”
“确定。”
“为何?”
“因为你爱她。”
简短的一句话说完,包括说话的凌铎自己也微微一怔,两人相视半晌,没有说话。
四下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甚至听不到彼此的呼吸声。
正如凌铎所言,步清倬对疏离的感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深,深入了骨髓与血脉。
所以,即便他再怎么忌惮凌铎,提防着凌铎,甚至想要杀了凌铎,可是事关疏离,如果疏离知道了凌铎这么对她,她心里必定会很难过,所以他终究还是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这种事情,又岂是以前那个清高自傲、不择手段的步清倬会做的?
而今,就连凌铎这样的人都能如此肯定地说出他爱疏离这样的话来,原来他对疏离的感情已经明白到这种地步了么……
心中虽有有些恼火,可是想到这一点,他又忍不住挑眉淡淡笑了笑。
“你说得对。”他抬头看向凌铎,“我爱她,所以我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她,你应该还记得当初在峄城我跟你说过的话。”
凌铎垂首敛眉,笑了笑道:“你要杀了我吗?”
“那你觉得,我杀得了你吗?”
“在阵外,你也许可以,可是现在……”凌铎没有把话说完,突然目光一转,收敛了方才的低沉情绪,“你在找七曜转世?”
镇定如步清倬,听到“七曜转世”四个字,也还是有一瞬间的怔神,只不过很快便又冷静下来,盯着凌铎看了好大一会儿。
突然,他轻笑一声,微微点了点头,“果然。”
凌铎道:“你在猜我的身份吗?”
“是。”
“那你猜到了吗?”
“猜到了一点。”步清倬弯眉笑了笑,“在今天之前,我只是在想,你也许与七曜的事有关,而现在,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你是谁。”
凌铎颔首,看向步清倬的眼底丝毫不掩饰赞叹之色,“倬公子不愧是倬公子,神思敏捷,聪慧过人,难怪年纪轻轻就做了听七楼的当家人……”
“听七楼的当家人是楼主夜辞。”
“是楼主夜辞,还是倬公子步清倬,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他说着摇了摇头,“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七曜转世的事。有听七楼在手,不知道你已经找到了几人?”
“怎么?”步清倬冷呵一声,“你也想要找他们?”
“谁不想呢?”凌铎抬眼看着九翕,“知道七曜之咒的人,没有人不想要找到七曜转世,毕竟,他们关乎整个丘梁的运势。”
“这么一说,似乎我就更不能将我所知告诉你了,毕竟,你也想要找他们,你我现在是对手。”
“未见得。”凌铎依旧摇头,“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步清倬眉峰动了动,没有应声,微微眯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凌铎,以眼神询问。
凌铎轻声笑了笑,道:“奇怪吗?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听七楼查遍天下事,就该知道也会有人在暗中查你们,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无功而返。但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查不到。更多的话现在说来没什么意义,你只要知道,我其实是想要帮你的,虽然我们是都在寻找七曜转世的对手,可换个角度去想,如果可以相互交换消息,又何尝不是一种互惠互利?”
“所以,你是打算将你所知的七曜转世告知与我?”
“我说了,你可会相信?”
“不如,先说来听一听。”
凌铎弯眉笑了笑,对着步清倬说了一个名字,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到丝毫,步清倬却骤然变了脸色,眉宇间闪过一丝惊愕。
“是她?”
“会后悔吗?”凌铎微微一笑,“她与你,本可以站在同一条船上的。”
“呵!”步清倬嘲讽一笑,摇了摇头,“在你眼中,我步清倬会为了这种事,而刻意讨好某个人?”
“你不会。”凌铎摇摇头,“所以我才会在这种情况下,将这件事告诉你,因为我相信,这件事妨碍不了你。”
“那你呢?如果你要找的那些人中,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你的目的之后,根本不听从于你的安排,你又当作何打算?”
凌铎的眸色有瞬间的黯淡,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勾起嘴角笑得冷冽,“我要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阻挡,如果到时候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那我只能杀了她。”
杀了她。
如此简单的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而且是那种平静冷清的嗓音,却听得步清倬狠狠皱了皱眉,眼底刚刚散去的杀意再次凝聚,只是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杀意,而是起了杀招。
对于步清倬的出手,凌铎似乎并不奇怪,微微一闪避开,嘴角的笑意越渐冷冽幽深。
“你确定在这里,你能杀得了我?”
“能不能,一试便知。”步清倬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足下轻轻一点朝着凌铎掠去,人未至近前,掌风先朝着凌铎而去,凌铎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强劲霸道的掌风迫得他连连后退了几步这才站稳。
回身,他冷眼看着步清倬,“你的身手比我想象得更好。”
步清倬面色不动,不喜不怒,手上的动作也根本没有停下,紧接着又一招打过去,猝不及防,虽隔空而来,凌铎却还是被那一阵掌风打中胸口,身形踉跄了一下。
“也许,比你现在看到的还要好。”步清倬眉宇间浮上一抹冷清与孤傲,“有我步清倬在,你想要的那些,一样都别想那到。”
闻言,凌铎不怒反笑,回身定定看了他一眼,“有你这么个人选择保护与坚持跟从,我突然觉得这样事情才更加有趣。步清倬,祝你好运,我们来日再见。”
凌铎说着勾起唇角轻轻一笑,身形一晃,从眼前消失,四下里很快便又恢复了一片漆黑阴暗,伸手不见五指,一如步清倬刚刚进来时的模样。
果然,那并非凌铎真正,而是他在阵中的幻象,不过如果步清倬所料不假,他的伤应该不是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