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元禄察觉到司攸的语气和表情都有些不对,侧身看了司攸一眼,问道:“他是谁?”
“他就是我要见疏远将军的原因所在。”司攸边说边朝着城楼正中央的方向看了一眼,复又转向元禄,“元将军,请你立刻下令,调派人手前去守住两处侧门,无论如何,一定要死死守住。”
“侧门?”元禄疑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城外,“这种时候,分散兵力守侧门?”
司攸沉声道:“在占据地势优势、以及早已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两倍的人数想要攻城,极难破之,这边只要死守,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不可能攻得下。”
顿了顿,不等元禄回话,便又问道:“两处侧门可设有防御?”
元禄点点头,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极有可能是声东击西?”
“不是极有可能,是一定。”司攸捏着那幅图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发出阵阵轻响,“不管怎样,先熬过这一关再说。”
元禄刚刚招来一名小兵交代了几句,听到她的后一句话,没由来地皱了皱眉,“熬?”
“熬。”司攸重复了一遍,以证明自己没有口误,“如果,事情真如我所料那般的话。”
“你所料为何?”
司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前一步,伸头看着城外晏国兵马的变化,突然转身问元禄道:“有火球吗?”
元禄迟疑着点点头,“有,但是还没有到时候……”
“瞄准那个位置,试一试。”司攸伸手指着城外晏国兵马的后方道,“试一下就知道了。”
元禄又是下意识地皱眉,好在他知道司攸的身份,对司攸曾经的作为也略有耳闻,定神想了想,一脸严肃道:“你最好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攸道:“带我去见疏远将军,我自会当面跟他说清楚。”
元禄伸手拦住她,“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自会转达给疏将军。”
司攸沉了沉脸色,事已至此,她已经看得明白,不是疏远没有机会和时间见她,而是很显然的,那个人一直在刻意回避她,尽管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稍作迟疑,她终究还是将手中的图纸递了过去。
元禄接过图纸,不解地看了司攸两眼,见司攸不说话,便自行走到火光下,展开图纸大致扫了一眼。
蓦地,他神色一凛,抬头愕然地看着司攸,而后又低头将那幅图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大步走到司攸身边。
“这是什么?”
司攸淡淡道:“兵布图。”
“我知道这是兵布图,我问你,这是谁的?你哪儿来的?”
司攸别过头去,抬眼看了看夜空,“将军是聪明人,标注得那么明白,不可能看不懂。”
话音刚落,元禄便一把扣住她的肩,沉了脸色,“那我倒是好奇了,你一个乾国女官,怎么会有凌国大将言阆的兵布图?”
司攸敛了敛眉,身骨骤然一缩,不着痕迹地从元禄手中挣脱,后退一步,冷声道:“元将军还不明白吗?这张兵布图,原本就是言阆为了对付峄城而设。只不过,当时他晚了一步,没有赶上,所以这份兵布图也就没有派上用场。”
她说着指了指那张图,又指了指城外晏国兵马的后方,“至于究竟是或不是,只要元将军按照我方才所说,一试便知。”
元禄已然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也明白了方才城外突然从两侧冲出来的兵马是怎么回事,用力捏了捏手中的兵布图,抬脚就往城楼中央走去。
刚走出两步,复又停下,回身看了司攸一眼,“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动。”
司攸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目送着他快步走远,这才转向城外,隽眉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眯着眼睛一言不发,静静地等着。
没多会儿,不远处起了一阵骚动,而后只听一阵呼呼作响,她闻声望去,只见三只火球同时腾空而起,朝着晏国兵马的后方投去。
紧接着几声巨响,火球落地,在地面上砸开一个一个火坑,火光将四周都照亮。
司攸向前探了探身子,仔细一看,正如她所料,原本以为是兵马严阵以待的后方,人数似乎大大少于他们之前所想象的那样。
城楼中央,元禄也正伸头看去,此时他用力皱着眉,回身向一旁披玄甲的那人看去。
“还真让她说中了,晏国兵马这次……”
“这不是晏国兵马。”疏远上前一步,一只手搭在城墙上,“这是言阆的十万兵马。”
元禄低头想了想,骤然就想起司攸方才说的“他来了”,看来,司攸口中的“他”指的就是言阆。
“没想到,她竟然对言阆如此了解,只是不知道,她究竟从哪儿弄的这言阆的兵布图。”
“她去过川城,与言阆打过交道。”疏远说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兵布图,“加之她祖上出过不少将领,自己也对排兵布阵的事有些了解,想要从兵布图中了解一个人的行军风格,倒也不是太难的事。”
顿了顿,他朝侧后方瞥了一眼,“两处侧门可有安排?”
元禄点点头,“早已经安排下去了,末将虽不能确定她所言真假,但有备才能无患。”
“嗯。”疏远点点头,又沉默了片刻,复又道:“送她回城中心的总兵府,派人看着,这一战结束之前,别让她出门。”
闻言,元禄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她这几日一直急着要见将军,应该就是为了言阆这兵布图的事,末将觉得,她和言阆打过交道,对言阆的行事手段颇为了解,兴许她可以……”
话未说完,疏远便一记冷眼扫来,元禄立刻噤声,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是,末将这就去办。”
疏远负手站在原地,看着元禄离开的背影,幽幽道:“她说的没错,这一战确实是熬。”
相较于之前的种种,这一次司攸被请回城,似乎已经在她是预料之中,虽然她不明白疏远为什么要这么做。
作为乾国使臣,客随主便,而且她也答应过不会贸然出头,而今既是让元禄和疏远知道了言阆的事,她便也不再坚持,跟在元禄身后往城内走去。
“疏将军这是不相信我吗?竟然让元将军亲自送我回去。”
元禄摇摇头,“我本就要去侧门查看,与疏将军无关。”
“你有话要问我?”
“实不相瞒,我早就听说过司攸大人的大名,大人慧眼,那么快就识破城外兵马的身份,所以想问问大人,对于这一战,有何想法?”
司攸定了定神,“以元将军之见,他们既是想要声东击西,那最要紧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元禄似乎早已想过,此时闻言,不由咧嘴一笑,道:“那自然是将正门处的兵马尽力拖住,好给其他人制造机会。”
“那便是了,在下认为,你们现在最要紧的事,便是让他们认为你们真的被拖住了,让他们麻痹大意。还有,若是可以的话,最好能切断他们两侧城门与正门处兵马之间的联络。”
她说着朝两侧看了看,“不过这件事有点困难,毕竟你们兵马不足……”
元禄冷笑一声,“那倒未见得。”
司攸好奇地向他看来,不过他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走到岔路口停了下来,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小将,吩咐道:“送司攸大人回府歇着,万不可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说着又转向司攸道:“战况紧急,我就不送大人了。”
司攸颔首,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用力握了握拳,终还是忍不住朗声道:“言阆心高气傲,控制欲极强,喜欢掌控全局,你们若是能从一开始就打乱他的节奏和步伐,杀一杀他的神秘劲儿,也许对你们有所帮助。”
元禄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藏,向司攸抱了抱拳,接过小兵递来的马缰,策马而去。
云宁城因为地势特殊,城内空间很大,从城门处走到总兵府需要不段的时间。
司攸倒是走得不紧不慢,听着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不禁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于公于私,她都希望昭国能安然无恙,毕竟,一旦昭国出了事,乾国也很难幸免于难,更何况还有宁驰脩这一层关系在……
然而,说不出为何,方才将兵布图送出去之后,她的心里竟会有一丝愧然与不安,总觉得像是一个恩将仇报的恶人,拿着别人递来的刀,朝着那个人捅去。
当初她盗走兵布图,是为了阻止言阆向峄城出兵,而后又毁了兵布图,是不想因为她而让言阆惹上麻烦,可现在,她却又亲手将这兵布图送了出去……
用力摇了摇头,她试图摆脱这种烦躁不安的感觉,而后深吸一口气。
不管怎样,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解决晏昭两国之间的兵战,至于言阆那边,若是今后有机会相见,再向他解释吧。
可是,她究竟又要解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