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缓缓收敛了笑意,面色微冷地看着祁晔,“祁相爷不是已经查清我的底细了吗?竟会不知我引你来所为何事?”
祁晔垂首敛眉,摇了摇头,“姑娘心思多变,我从来猜不透。”
“猜不透,你还敢来?”疏离凤眉一拧,看着祁晔的眼底多了一层隐隐可见的怨憎之意,“不是说,祁相爷是个十分谨慎小心之人吗?”
“谨慎小心,也要看针对何人,也许姑娘就是有这种能力,让人明知道这里危险重重,却还是忍不住要走这一遭。”他嘴上这么说着,看着疏离的眼底却不由得升起一丝疑色。
确切地说来,他与这个小丫头之人并无所谓的恩怨,若她正想要杀他,多半也是因为步清倬的缘故,可是现在她看着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着一个仇人,而且是一个有着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之人,却偏偏,他丝毫也想不起,除了步清倬之外,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联系。
“看来,有些事情相爷还不知道。”疏离轻叹一声,低下头去,眼前仿佛浮现了岷城被屠那日的惨烈景象,她缓缓捋着自己的袍袖,轻声道:“我有一问想问问相爷。”
“何事?”
“相爷觉得,凶手拿着刀杀了人,这罪责该怪到凶手身上,还是怪到那把刀身上?”
祁晔轻呵一声,“你自己都说了,是凶手杀了人。”
“所以,依相爷之见,凶手才是真正该承担责任的人。”
“是。”
“这么说,就算我已经把那把杀人的刀给毁了,也不能放过杀人凶手,因为下令让这把刀去杀人的,终究还是这个凶手,是吗?”
说到这里,疏离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去,眯了眯眼睛看着祁晔,方才松散着的袍袖已经被她束起扎紧,只留了一只长匣在手中把玩着。
祁晔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总觉得被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看着,竟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问道:“却不知,姑娘说的那个凶手、那把刀、已经那个被杀死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疏离沉声道:“那把刀就是九因城盛家的人和平风县主秦舒袖的府兵,那个被杀死的人,则是岷城全城的无辜百姓,所以那个凶手……”
她目光一沉,定定落在祁晔身上,“相爷以为会是谁?”
提到盛家和岷城,祁晔的脸色骤然一冷,看着疏离的眼神多了几分疑惑与考究,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之前有关盛家一案的说明,继而是岷城。
“岷城……”他轻轻念叨了一遍,“岷城不是四年前就已经没了吗?”
“是,四年前毁在了盛家和秦舒袖的手中,当然……”疏离话锋一转,看着祁晔的眼神又冷了三分,“究竟是秦舒袖的府兵,还是秦光的兵将,又或是……根本就是朝廷的兵马,就得要问祁相爷了。”
话说到这里,祁晔已然大致明白了几分,将疏离山下打量了一番,“你是岷城人。”
疏离清冷一笑,“以你们当年那般赶尽杀绝的手段来看,也许……我是岷城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所以你以为,是我下令杀了岷城全城的百姓。”
“难道不是吗?”疏离挑眉,“当年你急着捉拿商铖太子的余党邢方舟,而那邢方舟则疑似逃入了岷城,所以你下令,若岷城不交出邢方舟,便屠了整个岷城。这道指令,全岷城的百姓都知道,都在心里默默念了无数遍。”
祁晔脸色渐渐变得肃然,他微微低头,压低声音道:“我若说我没有,你可相信?”
身后的两名随从全都一怔,愕然地看着祁晔,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在他们的记忆之中,祁晔何曾这般说过话?
“呵呵……”疏离闻言,掩面而笑,“你没有什么?没有下令,还是没有屠尽岷城的百姓?”
祁晔摇头,“都没有。”
疏离愣了愣,继而冷冷一笑,摇头道:“我所知道的祁相爷虽然心思歹毒,手段毒辣,但好歹也是一个敢作敢当之人,今日怎的不敢承认?”
祁晔抬头看着疏离,道:“相不相信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据实以告。如你所言,我祁晔做过的事,我从不否认,可是我没有做过的事……”
他突然停了一下,低头想了想,不由失笑,“做没做过又怎样?便是让世人都知晓了又怎样?我又何必要你解释这些?”
“是啊。”疏离点头,“你是祁晔,是丘梁只手遮天、独掌大权的祁相爷,整个丘梁,你说一句话,又有谁敢说一个‘不’字?便是如今圣上都是你一手扶上位的,是退是留全凭你一句话,你又何须向别人解释那么多呢?尤其还是我这样一个岷城余孽,按照你以往的行事手段,你只需要杀了我,今后这世上便再也不会有人向你提起岷城的事。”
从她说第一句话开始,祁晔的面上便露出一丝无奈笑意,下意识地摇着头,却并没有打断疏离,而是听着她一句句说完。
“疏离姑娘……”他摆摆手,“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可是,我却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杀了你,替岷城无辜惨死的百姓、也替我的父母报仇。”
话音落,疏离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挥手撒出一把银针,就在祁晔挥袖挡开那些银针,侧身闪躲之时,疏离骤然跃身而起,朝着祁晔掠去,手中的长匣一挥,转瞬间变成了一柄软剑,毫不迟疑地朝着祁晔刺去。
疏离的身形很快,招式凌厉,瞬间骤起的剑气强势无比,杀意甚重,远远超出了两名随从的预料,两人原本还以为疏离只不过是一个身手不错的小姑娘罢了,这一出手方知,她招数奇快,内息深厚,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相爷小心!”短暂的惊愕之后,两人迅速回神,上前来想要挡在祁晔身前,却发现自己晚了一步,疏离已经掠至身前,剑尖直逼祁晔心口。
却不料祁晔身形一晃,突然从三人眼前消失,移至一旁,避开了那一剑。
对此疏离倒并不惊讶,她早就见识过祁晔的身手,也听步清倬说过无数遍与他有关的事,一个连步清倬都没有把握一定能赢的人,若是平日里相遇交手,她绝非祁晔的对手。
眼下她所占的优势,不过就是她有备而来罢了。
祁晔似乎并不愿意与疏离动手,尽其所能地靠着自己的速度闪躲,避开疏离的剑芒,时不时无奈一笑。
“我突然想到,去年盛家的案子,是你所为吧。”
“是。”疏离毫不隐瞒,干脆地承认,“盛联夫妇,盛才继,以及平风县主秦舒袖,都是我杀的。”
祁晔侧身避开一剑,“你就是那个曾经与盛家有婚约的姑娘?”
疏离迟疑了一下,睇了祁晔一眼,“是。”
祁晔了然地点点头,“盛家的事我没有深查,方才险些没有想到这些。”
疏离皱了皱眉,手上的动作稍稍迟缓,“你说什么?”
“我说,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细致地了解和过问九因的事,更没有过问盛家的事,一切都是听秦光所言,竟是不知他们做了这么多事。”
“呵呵……”疏离闻言不由冷笑一声,“已经这时候了,你还想要狡辩。我告诉你,就算岷城的事非你所为,今天,你也必须死。”
疏离眼底的杀意越来越重,手上的招数也越来越快,逼得原本一路防守的祁晔不得不时不时地还手。
他看着疏离的眼神愈渐深沉,似乎在想什么,隔了片刻,他沉声道:“是因为……听七楼的那个步清倬吗?”
闻言,疏离神色一沉,没有回话,加快手上的招数,招招带着凛凛杀意,竟是凭着这一番强劲霸道的气势,硬生生地将祁晔逼到了墙角。
眼看着她运气一剑刺出,剑气逼人,若是这一次祁晔依旧想着躲开而不想还手,必是难上加难,而疏离似乎认定了这一点,这一剑几乎用尽了功力,结果只有两个,要么,祁晔没能躲开,被她一剑刺中,要么,他还手,疏离刺中他,他也会打中疏离。
只是,不管是哪种结果,祁晔都不大可能躲得开这一剑,唯一的差别就在于,疏离自己是否会受伤。
两名随从脸色苍白,想要冲上前阻拦,却已然来不及,他们的速度根本做不到。
眼看着剑尖到了祁晔心口,再稍稍一用力,便可刺入祁晔体内,疏离却突觉身后有一股可怕的气势骤然逼近,速度快得惊人,不等她有所反应,便已经靠近身后。
祁晔亦随之变色,他显然已经看到了疏离身后的来人,下意识地狠狠皱眉,沉喝一声:“住手——”
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骤来的两道掌风,一掌击在疏离后心,一掌抓住祁晔将他拉到一旁,软剑顺势刺在墙壁上。
疏离心口一悸,心知遇到了功法深不可测的高手,强忍着心口的疼痛,借着软剑的力回过身来,挥剑向来人刺去。
然而来人动作实在太快,内力也深得可怕,伸手以手指捏住疏离的剑刃用力一折,竟是将这软剑折断,再一挥手,折断的剑尖深深刺入疏离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