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南宫名目大婚的当天,宫里的人早早的便开始忙活,庄严肃穆的宫殿里今日成了一片艳红色,但那股阴森肃穆之气,却一时无法被掩盖。
南宫名目也早早起来,因为他的身份和身体原因,他不用亲自去接新娘,而是乘着无盖的轿撵,和新娘一同到新府上去,换过喜服之后,南宫名目便无所事事的等待着轿子来接,他的大婚之日,反而是他最清闲,所有的一切都有人帮忙张罗,他只要坐着不动就好,这样的新郎,世上不知还有几个。
惠妃今日也是一身暗红色的衣服,一脸的喜气,看到南宫名目坐着发呆,便过来问他,“怎么这个时候就起来了,也不多躺一阵子,反正也没你的事,着急起来做什么?”
南宫名目看着她笑笑道,“平日也是这个时候起,都习惯了,而且母妃这不是也起来了吗,四处都在闹腾,总归也躺不安生,还不如起来坐坐,虽说我每日不是躺着便是坐着,但能坐起来,看看别让忙来忙去的,也总比自己孤零零的躺在榻上要好的多。”
惠妃摸了摸他的头发,心中有几分欢喜,又有着几分不舍,真到了这一天,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了,明明是娶媳妇,却也要看着自己的儿子离开身边,到外面去生活了,以后他们便不能时时照拂,这让她想起来,如何能不伤感。
南宫名目察觉到了她的低落,笑着安慰她道,“母妃不用觉得伤感,儿子又不是女儿,嫁出去就回不来了,儿子若是想进宫看您,不是随时的事么,我能出宫建府,自己为自己做主了,您应该高兴才是,何苦多虑呢?”
惠妃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她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心,其实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很大的本事,并不需要她那么费心,南宫名目小的时候,是惠妃一手把他养大,如今他也成人了,以后便是由他来照拂惠妃了。
这边母子二人正说着话,宫女便过来禀报说,“娘娘,殿下,吉时到了,请娘娘和殿下到仁德堂去上香,皇上也在那里等候。”
惠妃点点头,“知道了,推殿下出门吧。”
南宫名目安抚的冲她笑了笑,便由宫女推着去了仁德堂,惠妃则是一出门就上了轿撵,二人在堂外相会,皇上这时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皇上看着一身喜服,精神抖擞的南宫名目,满意的点点头,“如今名目都到了娶妻的时候了,时间过的确实快,给列祖列宗上过这一炷香之后,你也便能出宫建府了,以后不再宫里,若是有什么事,或是有什么需要的,就派人到宫里来寻,你母妃放心不下你,朕便准你可以随时入宫,但是你要保重好身体,切莫让你母妃为你操心。”
南宫名目重重的点头,“父皇说的,儿臣都记住了,父皇放心,儿臣一定谨记,不让母妃为儿臣担忧,照顾好自己。”
皇上叹了口气,“吉时也到了,也该进香了,咱们进去吧,别误了吉时。”
皇上和南宫名目便进殿内上香了,惠妃在外等候,这个时候,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皇上和八皇子在里面进香,妹妹就这么在外面等着,怎么也没个人来给妹妹寻个地方坐坐?”
惠妃闻声扭转过头去,便看见恭淑妃正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一身华服,显得整个人雍容华贵,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儿子娶亲的人是她呢,惠妃在心中想道,也不知她这个时候过来是打的什么主意,总归不是什么好主意。
惠妃轻笑着回了礼,“见过姐姐,姐姐这个时候来这里,又是做什么呢?”
“怎么,兴你来,还不许我来了不成,虽然今日不是我的儿子大婚,但作为一宫之首,我也该四处看看才是,免得出了什么纰漏,毕竟是这么大的日子,这可是宫里第一位皇子大婚,让本宫怎么能不重视呢?”
说的倒是好听,说是重视,惠妃可不信,但若说她想借机寻事,给他们惹乱子,她还真有几分信,惠妃不愿多跟她发生口角,今日是南宫名目大喜的日子,她可不能让这个女人徒生事端。
想着皇上跟南宫名目一会儿便出来了,惠妃也不想让恭淑妃得逞,不管她是什么心思,她都不给她这个机会,“姐姐真是有心了,为了名目的事儿这么上心,等以后我一定让名目找机会多谢姐姐。”
恭淑妃笑笑,“真是客气了,这不原本就是我该做的事么,以后名目出宫了,这宫里便没有其他皇子了,又剩下我们这些老人儿,没有孩子的宫里,可真是安静啊,惠妃,你说这宫里,什么时候才会再有皇子啊?”
惠妃听她问的这话,也不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这宫里为何没有皇子,恐怕恭淑妃比谁都清楚,当年皇上的那些子嗣都是被谁给暗中残害了,还嫁祸给了贤妃,虽然这也是惠妃的猜测,但事实肯定也八九不离十,这个恶毒的女人如今还敢在青天白日说出这样的话,造了这么多孽,当真不怕遭报应么。
惠妃恶狠狠的想着,但她不敢把这话说出来,转念一想,恭淑妃突然说这话也不是没有原因,宫里选秀女才刚过去,皇上又得了几个新宠,这宫里什么时候会多几个皇子,还真的说不准,但恭淑妃会让她们有机会把孩子生出来么?
惠妃摇了摇头,“这谁也说不准,不管有没有人生皇子,也跟我无关了,现在名目都这么大了,我能把他拉扯大,就已经很知足了,这些年也费了我不少心力,一个孩子尚且如此,若是其他妃嫔再有其他的孩子,也不知会操心到什么地步呢。”
恭淑妃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道,“那就不知道,她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再生了,若都是像八皇子这样,安分守己的也倒罢了,最怕的是多来几个像南宫建宇那样的,整日想着谋权篡位的,让皇上头疼,得不了一刻安宁。”
看来恭淑妃对南宫建宇是积怨颇深,都已经恨的咬牙了,只是如今,就算是恭淑妃再想把南宫建宇怎么样,都没办法下手了,他已经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孩子,就算是皇上,都得留着他大有用处,恭淑妃又能对他怎么样呢。
惠妃看恭淑妃打扮的华贵非常,却也只是故作姿态了,在厚厚的水粉遮盖之下,也遮不住日渐变深的纹路,还有眼下的青黑,也不知她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把她愁成了这个样子,不过说到底,她的年纪也在日渐增大,又何尝不会担心,皇上会再宠幸几个年轻貌美的妃嫔,再生出几个聪明的皇子来呢。
惠妃跟恭淑妃也算不上仇人,但也绝对不是朋友,但也算是从小一起在宫里生活的人,现在她们还没有什么利害纠葛,但迟早有一天,恭淑妃会知道,南宫名目也在夺取皇权的大流中有一席之地,到那个时候,她还不知要这么痛恨自己,但现在她对自己只是不痛不痒的嘲讽几句,惠妃便也不去引起她的注意,也不知这次南宫名目大婚,会不会让她起了戒心。
但是放下的一席话,惠妃觉得还是自己多虑了,恭淑妃也不是完全冲着她来的,梳妆打扮的这么隆重,可能也只是要给新进宫的几个年轻妃嫔看看,顺便耀武扬威一番,跟惠妃自己倒没多大的关系。
恭淑妃看着连落叶也留不住都老树,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本宫的符印也能大婚,太子大婚,一定十分庄严隆重,如今虽被妹妹抢了这个先,但也没什么所谓,八皇子确实跟其他皇子不一样。”
惠妃在心中冷笑,若是他跟别的皇子一样,身体健全,又能得到许多皇上给的特权,那在恭淑妃的眼里,恐怕也是扎人的刺吧,那样的话,南宫名目还如何有命能活到他大婚的这天,所以说,南宫名目的断腿,既是他的软肋,也同样是他的武器。
对外面情形全然不知的皇上和南宫名目二人,规规矩矩的给列祖列宗上了柱香,在画像之下,皇上拍了拍南宫名目的肩,“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虽然这些话朕从来都没对你说过,但朕还是愧对于你,若不是当年没有保护好你,如今你也是健健康康的成年男子,为朕,为朝廷出一份力,但是如今,你却只能缠绵于病榻,朕对你的不放心,也是对你的愧疚。”
南宫名目笑笑,“发生那样的事,父皇当然也不想,不过既然都是命,那就只能逆来顺受,好在儿臣出身于皇家,从小有人伺候,也锦衣玉食的长大了,断腿早已经没了感觉,不过就是不能像常人一样站起来罢了,做个富贵闲人,让人伺候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这都是各人的命数,父皇也无需太过挂怀了。”
看着皇上叹息着点头,南宫名目想了想说道,“如今儿臣也要出宫了,若说最放不下的,还是母妃了,她日夜操劳,把我抚养到这么大,着实十分不易,等我出宫以后,还请父皇多多照拂母妃,别让她受了为难,其他的儿臣也不多要求了。”
这要求也太简单了,哪里还需要他特意嘱咐一番,这不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么,皇上笑了笑,“你这是什么要求,你母妃是惠妃,宫里除了恭淑妃,最尊贵的就是她了,有什么好东西,她那从来都不缺,你还怕她受苦了不成?”
南宫名目摇摇头,“儿臣自然不是那个意思,儿臣只是觉得,母妃那性子,不争不抢的,有时候确实容易吃亏,而且宫里又有了一批新人,有的时候,父皇身边的人多了,难免会忘了母妃,儿臣只是想让父皇想着,偶尔去看一看母妃,看她过的好不好,儿臣也就没有别的要求了。”
皇上却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太过简单了,本来他也时常到惠妃的宫里去看她,又怎么会在新人来了之后,就把她抛在脑后呢,“宫里来来去去这么多人,这么些年了,你什么时候见朕把母妃忘在脑后了,这个你只管放心,朕会和之前一样,时常去看她的。”
南宫名目这才放心的点点头,二人进过香之后,还不急着出去,皇上便跟他说起了其他事,最近让他最上心的,也就是南宫符印的事了,“太子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改往日的勤勉,像是变了一个人,整日沉迷于声色,那日朕把他叫来,看到他那脚步虚浮的样子便是有气,真是中邪了。”
南宫名目笑笑,可不就是中邪了么,“父皇不必多虑,皇兄如今都是太子了,哪里不知自己的重担也许他也是一时有了压力,难免想要放松一下,这也无可厚非府,父皇也不要把人逼得过紧了。”
皇上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又能怎么管呢,就算他不管,恭淑妃那边也不会放任不管,他确实也没有什么可操心的,“朕这话也不知该跟谁说,这事让别人知道了也不好,便跟你说说,解解心中的烦闷罢了。”
所以便在他大婚之日来跟他说么,南宫名目宽慰他,顺便给他提了个醒,“父皇年纪尚轻,这江山还不知要几时交到皇兄的手上,您确实不必太过忧虑,以后的日子还长,皇兄也不急着继位,您又急什么呢?”
这话说的皇上倒还舒心,作为一个皇帝,谁不希望自己的寿命能长一点,他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才不那么急着立太子了,如今太子虽然不成事,但自己好歹还能支撑不少年,也就不用着急了。
他们二人在这里也待了一会儿时间,宫人已经过来催了,皇上推着南宫名目朝外面走去,“有什么事之后再说,总不能误了你的吉时,朕亲自推你出去,送你上轿,把婚事办的风风光光的,让所有人知道,都不能请看了你。”